前幾天學校貼出訃告，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訃告，白白的紙貼在黑板上人為的制造一絲肅穆的氣氛。

　　我記得有一年夏天，天熱的異乎尋常，長江正在發(fā)大水，弄堂里始終飄散著一股不知從哪里來的臭味，一只黑色的母貓整夜地在弄堂里叫喚，在空調尚未普及的夏夜，人心浮躁。老人們都說弄堂里會出事，卻又故作神秘地不愿泄露天機。頭戴粉色塑料發(fā)卷的女人們不再在乘涼時大嚼舌根，而是轉向自己的男人向他們傳達老人們的神圣預言。

　　過了三天事情終于顯現(xiàn)，他們從一百零幾號的亭子間里拖出一個發(fā)臭的死人。那是一個死了很多天的老頭子，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時候死掉的，大人們只說他是熱死的。那一年，很多老人都沒挺過夏天，包括我爺爺。

　　弄堂里的臭味消散后，帶著粉色塑料發(fā)卷的女人們又聚在一起，說著長江發(fā)大水是因為江澤民的名字起得不好之類的話，她們還提到我爺爺，說他運氣好，死得早，要是晚幾個月，擠在死人多的八月，要在火葬場里排隊臭掉的。

　　死亡只有在教科書里才是美好的，現(xiàn)實中的死亡，只是可憎的、得不到同情的，而且還會發(fā)臭。我忽然很擔心我單身居住的奶奶，怕她像爺爺一樣某天早上就這樣再沒醒過來。幸運的是我奶奶挺過了那個夏天，并且挺過了之后許多個夏天。

　　現(xiàn)在的夏天一年比一年熱，遠超過了長江發(fā)大水的那年，但沒有死人，也許是因為來人們都死得差不多了吧。我不得不把弄堂過分炎熱的原因歸結于家家戶戶的空調，它們逼死了一些老人，逼走了剩下的一些。嗑瓜子的女人們不再乘涼但依然嚼舌根，赤膊的男人們把牌局從馬路搬到了無證的棋牌室。一切井然而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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