鑿碑高手 余顯斌 他是個瞎子，偏是個鑿碑的高手。 他長到九歲，剛認(rèn)識幾個字時生了一場病，眼瞎了。他爹一聲長嘆，讓他學(xué)別的手藝好長大謀生，可他不，只愛鑿碑。因為鑿碑是他 鑿碑高手
余顯斌

他是個瞎子，偏是個鑿碑的高手。

他長到九歲，剛認(rèn)識幾個字時生了一場病，眼瞎了。他爹一聲長嘆，讓他學(xué)別的手藝好長大謀生，可他不，只愛鑿碑。因為鑿碑是他的祖業(yè)。

他初學(xué)鑿碑，并不動手，而是坐在父親身邊聽，一邊問父親鑿的是什么字，走的是哪一筆。不久，一聽錘聲釬音，他就知道了是什么字。父親大驚，說這小東西，是鑿碑的料。以后，更是有意培養(yǎng)他。

十四歲上，他就精通了碑上鑿字，而且篆隸楷草無體不會無體不精。到了十六歲，各種龍鳳花紋，更是刻得栩栩如生。一日，他在石上刻了一串葡萄，顆顆晶瑩，他爹摸著胡茬看，突然發(fā)現(xiàn)上面蹲了一只纖黑的小蟲，擋住了視線，就伸手去打，蟲并不飛走。再仔細(xì)看，原來石色不純，上有一黑點，他就勢刻了一只小蟲。

他爹哈哈一樂道，老了，老了。語音中，有一份蒼涼，還有一份欣慰。

他鑿碑有講究，尤其墓碑，上面輕易不鑿龍。他說，龍是神，是一個民族的神圣所在，不能隨便鑿在墓碑上。鑿在好人墓碑上，龍能生色；否則，玷污了神靈。

話雖如此說，他一生卻仍然破過兩次例。

一，豐川大旱，十室九空，省府王督軍父親死去。王督軍來，一輛小車接走了他，要求他鑿一塊墓碑，碑上有字，且必須有一龍環(huán)繞。

他微微一笑，一杯茶后，開始鑿碑，字用隸書，筆筆端莊，讓滿城書家見了贊嘆不已。待鑿龍時，更是讓內(nèi)行人見了個個鼓掌。可惜，龍無二目。

督軍忙來請，道：“
先生，務(wù)請為龍鑿上雙眼。”

他仍不慌不忙，拿起錘和釬，第一錘下去就偏了準(zhǔn)頭，砸在左手大拇指上，鮮血淋漓。

他搖頭，苦笑：“
督軍大人， 看樣子給龍鑿眼尚需一段時日，待傷好后再干。”

可是，死人入墓，已在眼前，總不能來一個無碑墓吧。督軍急了，苦苦懇求。他一笑道：“
看樣子，只能用雙腳掌釬了，不過價錢可不一樣。”
“
多少，盡管說。”
督軍道。
“
糧食十五萬擔(dān)。”
他掐著長長的手指算著道。
“
你!”
督軍跳起來，紅了臉。
“
督軍大人，我一粒不要，請你拿來救濟豐川百姓，也算督軍大人的功德啊。”
一句話讓督軍松了口氣，連連點頭，碑鑿好，他準(zhǔn)備回去，督軍道：“
先生就跟著糧車一塊兒回去吧，也讓豐川百姓知道先生的一番好意。”

他笑，推辭：“
這是督軍大人的德政，與瞎子何干?
瞎子不敢掠人之美。”
說完，一揖而去，飄然江湖。

第二次破例，已是十幾后。

一日，有人請他鑿碑，上有“
櫻花之子”
四字，并以雙龍護碑。他把銀元推開，默坐了一會兒，道：“
給誰鑿?”
“
你只管鑿，管是誰。”
來人很干脆。
“
瞎子不接不明來路的活兒。”
他冷冷搖頭。
“
告訴你，這是皇軍小野二郎少將。將軍戰(zhàn)死沙場，臨終遺言，要葬在他征服過的土地上，要用他征服過的民族的圖騰來服侍他。”
來人說，聲音如劍，透著寒氣。

他沉默了一會兒，道：“
是大官，少于五萬塊銀元，想也別想。”

來人愣了一下，接著哈哈大笑：“
錢能通神，果然不錯。”
第二天，銀元送來，他分文不取，發(fā)給鎮(zhèn)民，可當(dāng)夜“
當(dāng)啷啷”
又被大家扔了回來，落了一屋。

他一聲長嘆，帶幾個人，上了后山，一心撲在整治石料上。

經(jīng)過半個月又挖又炸，用了日軍五六百斤炸藥。終于在后山尋到了兩塊上等石料。他笑笑，很滿意地說：“
一塊做碑座，一塊做碑。”

然后把巨石運回來，一個人關(guān)起門來雕鑿石料，絕不許人參觀。一個多月后，石碑鑿成。碑文以鐘鼓文雕鑿，雙龍盤旋，騰龍欲去。最讓日軍稱嘆的，是碑座，巨大的石鼓形，上有嵌碑的榫口，四龍盤旋。石鼓四邊。云牙海水，櫻花燦爛。

日軍司令見了，拍拍他的肩，連夸大大地好，大大地好。他撫須微笑，無言回家。

小野二郎骨灰下葬時，最隆重的儀式是立碑，幾十個日兵將基座抬到墓前放好，然后又抬起巨大的石碑，向基座榫口插去。日軍司令帶領(lǐng)日軍，在墓前列隊致敬。

石碑落下，“
轟”
地一聲，震天巨響，基座石碑粉碎，日軍頓時血肉橫飛。原來，他所要的炸藥，除用了一小部分外，其余全部藏在挖空的基座里。

日軍氣勢洶洶。圍了他的家，破門而入，里面空無一人。

以后豐川人再沒有看見他。
(
摘編自《歲月》
第一期)
(1)
下列對小說有關(guān)內(nèi)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當(dāng)?shù)膬身検?5
分) ( )( )

　A
．小說開頭說：“
他是個瞎子，偏是個鑿碑的高手。”
這一段最主要的作用是吸引讀者去了解“
他”
成為鑿碑高手的過程。

　B
．“
他”
初學(xué)鑿碑時，并不動手，只憑“
聽”“
問”
，不久即能以錘聲釬音判斷父親所鑿之字，足見其悟性極高，是塊“
鑿碑的料”
。

　C
．“
他”
十四歲刻葡萄時就勢而刻的“
小蟲”
竟讓父親誤以為真，父親的感慨從反面襯托了“
他”
技藝之純熟、高超。

　D
．“
他”
在為王督軍鑿“
龍眼”
時，第一錘就不小心砸了手，“
鮮血淋漓”
，“
他”
恰好借機逼王督軍賑濟災(zāi)民。

　E
．小說主人公是個傳奇人物，應(yīng)該極富盛名，作者卻避其姓名只以“
他”
代之，這不僅是為了增強神秘感，更是在暗示“
他”
代表了一種人格，一種精神。
(2)
小說中的“
他”
是一個什么樣的形象?
請簡要分析概括。(6
分)
　　　　　　　　　　　　　　　　　　　　　　　　　　　　　　　　　　　
　　　　　　　　　　　　　　　　　　　　　　　　　　　　　　　　　　　

(3)
小說寫“
他”
從山上運回碑石后就“
一個人關(guān)起門來雕鑿石料，絕不許人參觀”
，這樣安排情節(jié)有哪些作用?(6
分)
　　　　　　　　　　　　　　　　　　　　　　　　　　　　　　　　　　　
　　　　　　　　　　　　　　　　　　　　　　　　　　　　　　　　　

(4)
小說以“
鑿碑高手”
為題，有主題思想、創(chuàng)作意圖、人物塑造、情節(jié)結(jié)構(gòu)等多方面的考慮，請選擇一個方面，結(jié)合全文，陳述你的觀點并分析。(8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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