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快閣
[宋] 黃庭堅
癡兒了卻公家事，快閣東西倚晚晴。
落木千山天遠大，澄江一道月分明。
朱弦已為佳人絕，青眼聊因美酒橫。
萬里歸船弄長笛，此心吾與白鷗盟。
【注釋】

癡兒：呆子，指作者自己。了卻：做完。

東西：東西兩邊。千山：眾山。

澄江：清澈的江。

朱弦已為佳人絕：琴弦已經(jīng)為知音者斷絕。這里用伯牙與鐘子期典故。春秋時，伯牙善彈琴，鐘子期是知音，鐘子期死后，伯牙弄斷琴弦不再彈。

青眼聊因美酒橫：只對美酒有興趣。晉代阮籍能作青白眼，白眼看一般世俗人青眼看喜歡的人。青眼表示重視。聊，暫且。

弄：演奏。 與白鷗盟：與白鷗結(jié)友，表示要辭官隱退。



【古詩今譯】

我也是一介愚鈍的書生，盡管在人生的旅途中遭遇過很多困難和不幸，卻始終是癡心不改，總是盡心盡力地把為官一方的事情做好。今天結(jié)束案牘勞作之后，有幸趁著傍晚雨后初晴，登上快閣，倚著欄桿放松一下心情。舉目遠望，萬木蕭疏，天地更顯得空曠遼遠，而在朗朗明月下清澈的江水如同一條明凈的白練伸向遠方。友人遠離，早已沒有弄弦吹簫的興致了，好在身邊還有美酒相伴，總可以提起一點精神。想想自己為官以來坎坷的人生羈絆，還真不如找只船坐上去，吹著笛子，漂流到家鄉(xiāng)去，在那里與白鷗結(jié)伴逍遙，那該是更好的歸宿。


【賞析】

黃庭堅（1045-1105），字魯直，自號山谷道人，分寧（近江西修水）人，北宋詩人、書法家。曾任地方官和國史編修官，創(chuàng)江西詩派。

宋神宗元豐五年，黃庭堅當時在吉州太和縣（今江西泰和）知縣任上，公事之余，詩人常到“澄江之上，以江山廣遠，景物清華得名”的快閣上覽勝。這首著名的七律就是寫登臨快閣時通過倚閣觀望江天的描述，勾勒了一幅深秋傍晚的圖畫，抒發(fā)的是為官在外的一種無可奈何、孤寂無聊的思鄉(xiāng)之情，詠嘆的是世無知己之感慨。

“癡兒了卻公家事，快閣東西倚晚晴”，意思是終于解脫了“案牘之勞形”，快到外面快閣上輕松一下吧！詩人開門見山就流露了此時已厭倦了為官之事�！傲藚s”，足見期如釋重負之心，終于從案牘中得以短暫的休憩，有機會，有閑暇登上快閣“倚晚晴”，心情是多么的愉悅。至此，“癡兒”似是對自己以往的漫漫人生癡心不改有所感悟，覺得為官太累了，應(yīng)該放松一下沉重孤寂的心情。不僅如此，“倚晚晴”三字，還為下句的描寫，作了渲染、鋪墊和引領(lǐng)，“落木千山天遠大，澄江一道月分明”寫的是詩人“倚晚晴”所見。遠望起伏連綿的秋山，樹葉已落盡了，浩瀚的天空此時也顯得更加空曠遼遠，澄凈如玉的江水在快閣亭下淙淙流向遠方，一彎新月，映照在江水中，顯得更加空明澄澈。這是詩人寬廣、清澈胸懷的真實寫照。讀這樣的詩句，不禁使人想起杜甫“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的感傷與“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的豁然境界。

“朱弦已為佳人絕，青眼聊因美酒橫”二句，不僅對仗工整，而且巧用典故，前句用伯牙捧琴謝知音的故事，后句用阮籍青白眼之故事書己之情。詩人的意思是說，知音不在，我又與誰弄琴？只好小酌美酒，聊以解憂了。這是寫詩人“倚晚晴”所感，感身邊無朋友，無知己；感自己有志向，有抱負不能得以實現(xiàn)。另外，一個“聊”字，一個“橫”字，又流露了詩人無以言表的孤獨、寂寞和無奈。

結(jié)句“萬里歸船弄長笛，此心吾以白鷗盟”寫的是詩人的聯(lián)想與想象，也是詩人想要的歸宿，意思是說自己希望能坐上歸船，伴著悠揚的笛聲，回到那遙遠的故鄉(xiāng)，和那里的白鷗結(jié)盟，過上逍遙自得的生活。從全詩的結(jié)構(gòu)看，這一聯(lián)既照映了開頭，也是登閣“倚晚晴”所見所感的順理成章的結(jié)果。詩作從首聯(lián)“癡兒了卻官家事”說起，就流露了對官場生涯的厭倦和對登快閣欣賞自然景色的渴望；然后在頷聯(lián)漸入佳境，詩人陶醉在千山落木，澄江月明的美景之中，與起首處同“公家事”之“了卻”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在頸聯(lián)處詩人以巧妙地使用典故預(yù)示自己在良辰美景中，內(nèi)心的孤獨、寂寞與憂煩，然而，解脫的出路何在呢？自然引出結(jié)句的聯(lián)想和想象：只有乘上歸舟，吹著“長笛”，回到遙遠的故鄉(xiāng)，過上白鷗一樣逍遙自得的生活。

詩作遣詞凝練，意韻雋永，節(jié)奏如行云流水，特別是“落木千山天遠大，澄江一道月分明”歷來被譽為千古傳頌之佳句。

竇鳳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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