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我的唇觸到了你滿滿的杯

[法國]雨果

既然我的唇觸到了你滿滿的杯，

既然我蒼白的額放在你雙手里，

既然我已吸到過你靈魂的唿吸——

那深藏在陰影里的隱?香氣;

既然我已有機(jī)會聽你輕輕說出

那些話——那是神秘的心的吐露，

既然當(dāng)我們嘴對著嘴，眼對著眼，

我已經(jīng)見過你笑，見過你哭;

既然我見你永遠(yuǎn)蒙霧的星星

在我迷狂的頭上灑下了一線光輝，

既然我看見，從你時光的玫瑰

撕下了一瓣，落進(jìn)我生命的流水，——

我現(xiàn)在已能向飛逝的歲月宣布：

逝去吧!我已沒有什么可以老去!

帶著你那些凋謝的花兒離去;

我心中有一朵花，誰也不能摘取!

你翅膀的撲擊打不翻我的壺，

此壺我已灌滿，永遠(yuǎn)夠我解渴。

你所有的灰蓋不住我靈魂的火，

我心中的愛比你能湮滅的更多!

(飛白譯)

【賞析】

這首著名的情詩，是雨果獻(xiàn)給他的情人朱麗葉的。戀愛的時候，世界上的事物總是變得特別美好，戀人們也煥發(fā)出空前的勇氣與信心。說這些是忘情的情話，可它們，難道不是人類所能產(chǎn)生出的最美好的感情，寫作出的最美麗的詩篇?

詩歌的頭兩節(jié)，以兩組“既然”開始，“既然我的唇觸到了你滿滿的杯”，“既然我已有機(jī)會聽你輕輕說出”，——其實(shí)就是“既然我愛上你，你愛上我”的意思,年度語錄，只是詩人的情話，總是說得特別動聽，那些美好的時刻，與宛轉(zhuǎn)的音節(jié)、流動的節(jié)奏互相搭配，讀起來確實(shí)是溫柔甜蜜的，因為愛情撥動了心弦，所以才有那些哭泣與微笑的動人時刻吧。

第叁節(jié)還是以“既然”開頭，但是就從實(shí)寫轉(zhuǎn)為虛寫了。在詩人的心目中，愛情如同星光生輝，“從你時光的玫瑰/撕下了一瓣，落進(jìn)我生命的流水”——這句寫得真是流麗無儔。玫瑰是第一重比喻，流水是第二重比喻，這兩個比喻都不見得奇僻，但是卻在句式中被賦予了動感，時間的漫漫長流中，那輕盈的波浪，那一片玫瑰，因為這樣的驚喜愛戀，才分外地有熠熠光彩。“從時光中撕下的一瓣玫瑰”，從上說，是自然中很見才華的，讓人想到《牡丹亭》中的著名曲辭：“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是啊，愛情最大的敵人，是年華，是時間。時光流逝紅顏白首，當(dāng)初的溫柔愛戀還能不能有?在詩歌的第四節(jié)，詩人讓光陰與落花同歸于盡，他說：“我心中有一朵花，誰也不能摘取!”這是愛情的鏗鏘誓言，在緊接著的最后一節(jié)，還有一個更直接的復(fù)沓。——因為這樣豐盈的愛，是時光所擊敗不了的。“已灌滿”的“壺”，與開頭那“滿滿的杯”相唿應(yīng)，都是戀人心里洋溢的愛的物化象征。

一顆強(qiáng)大的心靈，才能產(chǎn)生、書寫這樣強(qiáng)大的愛情。這首短短的愛情詩，有種一往無前的力量，對于詩人的戀人來說，也許是最好的安慰——這首詩寫給朱麗葉•德魯埃，她一直不是雨果的妻子，而只是雨果的情人，“一直”的時間，是五十年。五十年的相愛，也許是對這首詩的一個最好的注腳，因為有這五十年，這首詩才不僅僅是戀人的甜言蜜語，而是一首愛的頌歌。

朱麗葉死后，葬在巴黎圣芒代公墓，在墓碑上有一首雨果的詩：“當(dāng)我變成的一堆死灰已完全冰涼，/當(dāng)我對陽光閉上自己疲憊的眼睛，/你說，心中對我的思念是否不變樣：/世界得到他的思想。/我呢，得到他的愛情!”(蘇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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