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皮日休《霍山賦》《憂賦》《河橋賦》《桃花賦》 來源：天山客 皮日休（一）

　　日休字襲美，一字逸少。居鹿門山，自號(hào)間氣布衣。咸通八年登進(jìn)士，授著作佐郎，遷太常博士。乾符中為昆陵副使。黃巢之亂，陷賊中，偽署學(xué)士。使為讠?文，疑其譏己，遂害之。（謹(jǐn)按宋尹師魯作《皮子良墓志》云「曾祖日休避廣明之難，徙籍會(huì)稽依錢氏，官太常博士贈(zèng)禮部尚書」，與該聞錄文獻(xiàn)通考諸書所載不同。）

　　　　◇　霍山賦（并序）

　　臣日休以文為命士，所至州縣山川，未嘗不求其風(fēng)謠，以頌以文。幸上發(fā)?軒使，得采以聞。六年，至壽之駢邑曰霍山。山故岳也，邑贅於?。至之二日，離邑一舍，望乎岳，將頌之文也。及見之，則目乎戇，手乎?，心乎聳，神乎瞀。始欲狂其文，寫其狀，如丹青之不差也。頌其風(fēng)，文其謠，如金石之永播也。既而其精怯然搏敵，躁然械囚，紛然棼絲，恍然墮空，浩然涉溟，幽然久<疒爾>。則知才智之劣，如髦而加疾，將杖而奔者。於戲！霍山之靈哉！霍山之靈哉！將閼於神而愚之邪，抑有所達(dá)而托之邪？其辰既浹，其精忽渝。怯然而勝，躁然而適。紛然而靜，恍然而安。浩然而濟(jì)，幽然而愈。如壯而能決，將陣而敵者。於是狂其文，寫其狀。其詞曰：

　　太始之氣，有清有濁。結(jié)濁為山，峻清為岳。其山厥臣，其岳惟君。惟南之鎮(zhèn)，曰霍為尊。岳之大，與地角壯，與天?勢(shì)。荊豫華嵩，青沂兗岱。如垤而秀，如塊而銳。岳之高，千仞萬仞，蒼蒼茫茫，日月相避其光，望之?dāng)?shù)百里外，為天棟梁。岳之尊，端然御極，聳然正位，靜然而聽，凝然而視。其體當(dāng)中，如君之毅。其屬者如駢其拇，如枝其指。若卑其儀，若肅其位。岳之氣，其秀如春，其清若秋。其翠如云，云不能麗。其色如煙，煙不能鮮。若雨收氣爽，丹青滿天。岳之靈，其神不聯(lián)，其報(bào)如響。若雨用淫，岳能霽之。若歲用旱，岳能澤之。岳之德，生之育之，煦之和之。開花染卉，萋萋迷迷，藻繪數(shù)百里。岳之形，有?騖騖，其勃如怒。有泉烈烈，其來如決。叱豐隆，奔列缺，轟然霹靂，天地俱裂。岳之異狀，其勢(shì)如危，或不可支，若不可維�；蜓龆�呀，有如吮空�；蚋┒�拔，有如攫地。其曉而東，有如冠日。其暮而西，有如孕月。有水而脈，有石而骨。有洞而腹，有?Ф而節(jié)�；蜾J而勵(lì)，或斷而截�；蚧囟�馳，或低而折。其經(jīng)之怪之，祥之詭之，千種萬類，ム不可得而詳記。因神狂不能自主，殆而寐，夢(mèng)一人絳衣朱冕，怪貌魁形，曰「余禍融之相也。夫霍山，余君之故治也。爾賦之，誠形矣勝矣，怪矣典矣。然義有不備，帝俾余蒞。夫古有五岳，霍居其一。所以五岳相邇者，唐虞之帝，五載一巡狩，一載而遍。上以覲侯，下以存民。侯有治者陟，不治者黜。民有冤者平，窮者濟(jì)。洎唐虞以降，皆燔柴於霍。我帝用饗其禮，至周旦策而命我，與諸岳星列中國。自漢之後，乃易我號(hào)，而歸於衡。故祝融遷都，命余守霍。今圣天子越唐邁虞，而廢巡罷狩。余之封內(nèi)，有可陟可黜可平可濟(jì)者，是圣天子無由知之。爾能以文請(qǐng)於執(zhí)事之達(dá)者，易衡之號(hào)，以歸於我，請(qǐng)?zhí)熳訌?fù)唐虞陟黜之義。故爾之將賦，余閉遏爾懷，而不爾文。帝曰：『有衡既遠(yuǎn)，有狩必勞。惟霍之邇，斯號(hào)可復(fù)。賦者能言，胡不俾傳�！坏圪旅鼱�，錫爾文，爾無忘也�！钩荚唬骸肝┱�(qǐng)神貺。」既覺而書。嗚呼異哉！

　　　　◇　憂賦（并序）

　　草茅臣日休見南蠻不賓，天下徵發(fā)，民力半斃，乃為賦以見其志。詞曰：

　　上有太古，粵有民族。顓若混命，愚如視肉。當(dāng)斯時(shí)也，雖三王之道不能化，五帝之澤不能沐。迨乎混沌?起，覘視?砉分，其形也有精有神，其心也有偽有真。既凋其質(zhì)，又秀其純。有智有機(jī)，有義有仁。有怨有懟，有悲有辛。居人靈府者，總屬於神。神之生也，攝爽孕精，胎意嬰情。不跡不?關(guān)，無臭無聲。不居於愚，不侵於嬰。先物而動(dòng)，先人而行。不注而溢，不絲而縈。神之居也，填胸塞臆，冥冥默默。靜如寐魔，將語不得。其遇如噎，其飲如食。其輕者瘠，其重者殛。神之行也，其居幽幽，其行悠悠。來不可抑，去不可留。其情如?，其緒如抽。其剛為憤，其弱為羞。其子為恨，其孫為愁。入人之心也，如毒如螫，如虔如劉。不綸而漁，不兵而?。其堅(jiān)也龍泉不能割，其痛也草荔不能瘳。入人之懷也，倘倘佯佯，隱隱遑遑。牢然不勝，悒若有兇。威能制佚，力可摧剛。乖人之性，反天之常。不喪而戚，不役而忙。不觸而醉，不馳而狂。是知食?魚者不能已，樹萱草者不可忘。倘懷如???者，其人立傷。入人之神也，昧人之精，爍人之英。癡然而作，如病宿酲。雖有王澄之色必亻免，樂廣之神不清。入人之首也，?從內(nèi)熱，郁而上結(jié)。不勞膏沐，自清其發(fā)。有久而釋者，則其人也，冠絲簪雪。入人之眉也，於悒摧頹，思不自裁。動(dòng)如葭灰，飛上眉來。顰然無力，自落金杯。有積而未已已者，雙眉之翠如一月不開。入人之目也，端坐日晏，凝然忘倦。注睫直視，外象不遍。雖有斧藻之繡，毛嬙驪姬到於前，昏如有事。入人之耳也，希希夷夷，俯而不思。殷然滿耳，其身如尸。雖師曠之善聽，茍入之也，迅雷烈風(fēng)，亦不聞之。入人之齒也，噤其齒牙，淡其含咀。悲嗟既已，哆如餓虎。雖有?賁炙饣軍饣修堆其前，糲不可茹。入人四枝也，如縶如維，如勞如疲。其力如柳，弱不可支。茍甚者，消骨枯髓，奪色削肌，其人也立不勝衣。噫嘻嗚呼！憂之甚也如斯。向其入之也，臣皆有之。然猶未憂，何實(shí)為師。既憂其身，須憂其時(shí)。茍肉食者謀失，而藿食者殃罹�？刹粦n歟！可不憂歟！

　　夫於政而疲，於祿而尸。王道不宣，皇綱不維。元惡作矣，大盜乘之。是臣憂也。后妃之際，陰教規(guī)矩。夏德涂山，周贊文母。牝雞無晨，中饋有主。茍奇邪而不黜，乃神器之可取。宮掖紊亂，奸邪?聚。文信為相而私后，董偃作庸而尚主。其甚也，漢成母以國循姓，周宣后將權(quán)授父。是臣憂也。儲(chǔ)后之選，實(shí)賢與良。少海增潤，重離益光。輔導(dǎo)不至，乃為猖狂。嘆戾園之思子，嗟臨江之憫王。斯愛是即，惡乃易彰。其甚者，愍懷死而晉亂，房陵易而隋亡。是臣憂也。封宗王嫡，所以貴親。茅土足以繼其後，印綬足以飾其身。至乃割域中之土宇，半天下之黎民。王猶未足，亂以遄臻。其甚者，篡則王倫孫秀，殺則清河萬人。是臣憂也。輔之而王，在忠與良。致叔父於折木，取太公於釣璜。寵之極也，其化為權(quán)。權(quán)之極也，其化為強(qiáng)。其甚者，曹操以兵而上殿，高澄抑帝而勸觴。是臣憂也。內(nèi)豎之臣，乃寵而綏。豎刁亂齊之日，伊戾禍宋之時(shí)。西漢則中令扇跡，東京則巢阝卿構(gòu)基。舉手天轉(zhuǎn)，切齒國危。其甚者，陳蕃以賢而陷矣，何進(jìn)用忠而?之。是臣憂也。賈誼愛時(shí)，仕止於國傅。桓譚非讠?，官止於郡丞。是臣憂也。將在於軍，君命不復(fù)。知魏絳之法行，見條侯之令肅。郭開受諫，李牧就誅。范睢一言，武安被?。是臣憂也。王臣蹇蹇，言須逆耳。治亂終書，善惡必紀(jì)。趙盾終屈於董狐，崔杼竟書於太史。至有陳象極言以族滅，李云上書而身死。是臣憂也。懸官待賄，命相取資。崔烈作司徒之日，曹嵩為太尉之時(shí)。未搜巖穴，莫訪茅茨。秦繆既誅於五?，桓?將退於仲尼。是臣憂也。法令如網(wǎng)，隨而補(bǔ)之。肺石之上，落人涕Д。公孫鞅恢令之法，嚴(yán)延年掃墓之期。是臣憂也。命將興師，夸力四夷。既侵嶺徼，又定邊陲。以無用之沙漠，竭有限之民資。是以先王謂之荒服，後嗣謂之羈縻。豈可使親帥武旅，躬揮戰(zhàn)陣。故漢高有白登之辱，隋煬有雁門之圍。是臣憂也。出警入蹕，以示嚴(yán)肅。非有事於名山，即展義於群牧。故昭王游漢水以無歸，宣帝幸中山而不復(fù)。是臣憂也。功作非宜，奪民農(nóng)時(shí)。我?不粢，我黍阻饑。傾宮既作，阿房又施。人既怨矣，鬼其泣之。是臣憂也。頭會(huì)箕斂，關(guān)征市賦。民之胥怨，無所赴?。人厭進(jìn)修，家為積聚。卜式出於富人，宏羊拔於賈豎。是臣憂也。外戚之貴，上公是列。西漢則王根為玉山，東京則郭況制金穴。國步將移，天澤未歇。不師殷鑒，尚遵覆轍。是臣憂也。大樂既沒，淫聲是起。宋都已改，行人貪賄。如斯陳國一時(shí)雄，玉樹後庭花至死。是臣憂也。先之而昌，後之而亡。先之者堯興唐，舜興虞。後之者癸喪夏，辛喪商。故王之憂國者而日旰不食，士之憂位者而載贄出疆。鶉居[A16Q]食者何汲汲，孔席墨突者何遑遑。故臣之憂也，盡此而已矣。愿陛下憂之，治可致樂康，道可躋羲皇，則天下幸甚。

　　　　◇　河橋賦（并序）

　　咸通癸巳歲，日休游河橋，觀橋之利，不楫而濟(jì)。美其事，著河橋賦。其辭曰：

　　西荒之外，有昆侖山。帝都之下，豐隆在焉。其表無際，其高破天。河漢極北，昭回相連。分其坎德，遂有河源。其出綿綿，其流涓涓。如帶是也，濫觴信然，始[QXDB]石以作注，終裂地以成川。迨乎放勛之世，垂華之年，其水懷山，其波浸天。鰲怒則蹴翻五岳，鯨激則掉破百川。迅氵復(fù)?而似曝，涌湍?而若煎。漬地軸以摧矣，爛天輪而缺然。草木則尾閭之外，日月則沃焦之巔。人民死而為介，倮蟲化而為?。有桑不績(jī)，有麻不田。此則乘塏望萬里之淵。且夫天地之前，有河生焉。則盤石之神，不能導(dǎo)而使歸海。樸父之力，不能疏而使為川。豈非元命未降，抑自上元。大圣未出，大功未宣。天之作矣，抑有由焉。於是堯之心，惻然惘然。咨其四岳，舉爾所賢。天之元命，不自於鯀。鯀雖作矣，其功不全。果殛於山，其罪昭然。天之元命，降而自禹。禹既作矣，其功如天。於是禹之心，憂然勞然。股既無肱，過不入門。以己為下，以物為先。既乘橇以即?輦，又隨山浚川。導(dǎo)自積石，至於龍門。裂Σ{山客}以風(fēng)響。斬嶄巖而晝昏。破靈怪窟，斷天地根。分其注使不可潰，修其流使不可吞。然後千巖萬壑，雷吼電奔。抉逆流而并瀉，入渤海以猶渾。天下安流，昏墊無憂。禹功既大，舜禪克修。其功也與天優(yōu)優(yōu)，其績(jī)也與河悠悠。兆庶其安，九河如箭。濁不可鑒，?不可見。渦若驚風(fēng)，浪如狂電。若此帝媯之世，則其流也如絲如線。

　　在昔典午之世也，其君實(shí)良，其臣孔臧。念濟(jì)者之太勞，乃致功而去航。子產(chǎn)之濟(jì)也不足比，充國之奏也胡可方。於是督斤斧於梓匠，下材干於豫章，造其舟也，乃ㄌ乃杠，乃輿乃梁。功既奪於利涉，力可侔於巨防。如御黿鼉者以妖為德，聚魚鱉者以怪為祥。觀其步高於空，履險(xiǎn)於深。其形也若劍倚天外，其狀也若龍橫水心。其高也若大虹之貫天，風(fēng)吹不動(dòng)。其壯也若巨鰲之壓海，浪泛不沈。曙色霍開，濟(jì)者相排。如川失水，一物時(shí)來。蹄響如雨，車音若雷。有賢有俊，有隸有臺(tái)。有貧有窶，有貨有財(cái)。噫！前王之道，深有旨哉。在水則河橋曉濟(jì)，在陸則四關(guān)盡開。水之與陸，一貫而來。所以大同其軌，廣納其材。豈梁之防乎？

　　抑聞三代之橋也，不斤不斧，不徒不杠。以道為水，以賢為梁。濟(jì)民者民不病溺，濟(jì)世者世不頹綱。開之也通仁流義，閉之也關(guān)淫限荒。夏之梁也曰湯，殷之梁也曰昌。周之梁也曰旦，漢之梁也曰光。自漢之季，國竊主折，為水者以洚以強(qiáng)。及隋之世，為梁者唐，故能濟(jì)民於萬方，同軌於八荒。是知河橋之義也，可以獻(xiàn)於天王。

　　　　◇　桃花賦（并序）

　　余嘗慕宋廣平之為相，貞姿勁質(zhì)，剛態(tài)毅狀。疑其鐵腸石心，不解吐婉媚辭。然睹其文而有《梅花賦》，清便富艷，得南朝徐庾體，殊不類其為人也。後蘇相公味道得而稱之，廣平之名遂振。嗚呼！夫廣平之才，未為是賦，則蘇公果暇知其人哉？將廣平困於窮，厄於躓，然強(qiáng)為是文邪？日休於文尚矣，狀花卉，體風(fēng)物，非有所諷，輒抑而不發(fā)。因感廣平之所作，復(fù)為桃花賦。其辭曰：

　　伊祁氏之作春也，有艷外之艷，華中之華。眾木不得，融為桃花。厥花伊何，其美實(shí)多。亻臺(tái)隸眾芳，緣飾陽和。開破嫩萼，壓低柔柯。其色則不淡不深，若素練輕茜，玉顏半??。若夫美景妍時(shí)，春含曉滋。密如不干，繁若無枝。?豐々婉婉，夭夭怡怡�；蚋感终呷粝�，或閑者如癡。或向者若步，或倚者如疲�；驕�?而可薰，或?委?而莫持。或幽柔而旁午，或扯冶而倒披�；蚵N矣如望，或凝然若思。或奕亻?而作態(tài)，或窈窕而騁姿。日將明兮似喜，天將慘兮若悲。近榆錢兮Ц翠靨，映楊柳兮顰愁眉。輕紅拖裳，動(dòng)則裊香。宛若鄭袖，初見吳王。夜景皎潔，哄然秀發(fā)。又若常娥，欲奔明月。蝶散蜂寂，當(dāng)閨脈脈。又若妲己，未聞裂帛�；蜷_故楚，艷艷春曙。又若息媯，含情不語�；蚺R金塘，或交綺井。又若西子，浣紗見影。玉露厭?，妖紅墜濕。又若驪姬，將譖而泣�；蛟谒疄I，或臨江浦。又若神女，見鄭交甫。或臨廣筵，或當(dāng)高會(huì)。又若韓娥，將歌斂態(tài)。微動(dòng)輕風(fēng)，婆娑暖紅。又若飛燕，舞於掌中。半沾斜吹，或動(dòng)或止。又若文姬，將賦而思。豐茸旖旎，互交遞倚。又若麗華，侍宴初醉�？耧L(fēng)猛雨，一陣紅去。又若褒姒，初隨戎虜。滿地春色，階前砌側(cè)。又若戚姬，死於鞠域�；ㄆ分�中，此花最異。以眾為繁，以多見鄙。自是物情，非關(guān)春意。若氏族之斥素流，品秩之卑寒士。他目則目，他耳則耳�；蛞躁嵌�稱珍，或以疏而見貴�；蛴袑�(shí)而華乖，或有花而實(shí)悴。其花可以暢君之心目，其實(shí)可以充君之口腹。匪乎茲花，他則碌碌。我將修花品以此花為第一，懼俗情之橫議。我曰不然，為之則已。我目吾目，我耳吾耳。妍蚩決於心，取舍斷於志。豈於草木之品獨(dú)然，信為國兮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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