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蠻》
韋莊
勸君今夜須沉醉，尊前莫話明朝事。尊重主人心，酒深情意深。
須愁春漏短，莫訴金杯滿。 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幾何？

注釋：
尊：酒具。
漏:古代滴水計(jì)時(shí)的器具。
春漏短：春夜短。
呵呵：笑聲。此處指強(qiáng)作歡笑。


譯文：
今夜，我勸君只須沉醉，舉杯痛飲，別去想明日的是是非非。請珍重我勸酒的這片心意，酒杯里盛滿了酒，也盛滿了情。
若要愁也應(yīng)愁春宵太短，莫推說這酒斟得太滿，有酒就應(yīng)當(dāng)開懷暢飲，人生難得有幾回這樣的消遣。


賞析：
這首詞頭兩句說“勸君今夜須沉醉，尊前莫話明朝事”，下半首又說“須漏短，莫訴金杯滿”，四句之中竟有兩個(gè)“須”字，兩個(gè)“莫”字，口吻的重疊成為這首詞的特色所在，也是佳處所在，下面寫“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幾何”，又表現(xiàn)得冷漠空泛。有的選本因?yàn)檫@重疊和空泛而刪去了這首詞以為不好，實(shí)際上等于割裂了一個(gè)完整的生命進(jìn)程。“勸君今夜須沉醉，尊前莫話明朝事”，是深情的主人的勸客之語，一個(gè)“今夜”，一個(gè)“明朝”具有沉痛的含義，是說你今夜定要一醉方休，酒杯之前不要說起明天的事情。人是要有明天才有希望的，明天是未來希望的寄托，可是他現(xiàn)在用了一個(gè)“莫”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的事你千萬別提起。為什么莫話明朝事呢？那必然是明天的事情有不可期望，不可以訴說的悲哀和痛苦，所以他這里反映了非常沉痛的悲哀。這是主人勸客之詞，如果聯(lián)想到他的“紅樓別夜”的美人勸他早歸家，則當(dāng)時(shí)他的希望原當(dāng)在未來，在明天，明天回去可以見到他“綠窗人似花”的美人，而現(xiàn)在主人勸他“尊前莫話明朝事”，是明天絕無回去的希望了。“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縱然是對紅樓別夜的美人還是這般的鍾情和懷念，但是沒有再見的希望，我就珍重現(xiàn)在熱情的主人的心意吧，因?yàn)橹魅司唇o我的酒杯是深的，主人對我的情誼也是深的。李白有首詩是這樣寫的：“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xiāng)。”蘭陵的美酒散發(fā)著郁金花的香氣，白玉碗中的酒漿閃泛著琥珀般的光澤，只要主人能使我沉醉，我就忘記了什么地方是他鄉(xiāng)。一般人只知道欣賞李白詩瀟灑飛揚(yáng)的一面，其實(shí)李白詩也有非常沉痛的一面，李白寫飲酒的詩最多，而且多與“悲愁”聯(lián)系在一起，像“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都屬此類。在韋莊這二句寫的主人勸酒之情中，也隱含了深重的悲哀。下半闋的“須愁春漏短，莫訴金杯滿”，我以為此處乃是客人自勸之詞，我憂愁的是像今晚這般歡飲的春夜非常短暫，我不再推辭說你又將我的酒尊斟得太滿。“遇酒且呵呵”，“呵呵”是笑聲，如果你認(rèn)為是真的歡笑就錯(cuò)了。因?yàn)?ldquo;呵呵”兩個(gè)字只是空洞的笑的聲音，沒有真正歡笑的感情，韋莊所寫的正是強(qiáng)做歡笑的酸辛。如果你再不珍惜今天“春漏短”的光陰，今天的歡笑，今天這“酒深情亦深”的感情，明天也都不會再存在了。唐朝滅亡，當(dāng)時(shí)的韋莊已經(jīng)是七十歲以上的老人了，所以他說“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幾何”。葉嘉瑩講韋莊《菩薩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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