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蕎麥
耿翔
（1）不因是泥土的守望者，才熱愛每一種莊稼。面對大地上的萬物，我一向以為，真正的智者應(yīng)是那些具體而抽象的糧食。它們?nèi)�部來自土里，它們簡樸單一的形象，會讓我心情突然�?fù)雜地想些什么。
（2）進(jìn)入陜北后，這種感覺更是無遮無攔了。那時，我?guī)缀跏遣恢�疲倦地把目光放出去，在這片千溝萬壑羅織出的大莽原，一心一意地搜尋著：究竟在哪一種作物身上，負(fù)有這決土地的真魂呢？
（3）有一次，在一座渾圓的土峁上，看羊群在坡地里吃草。我的初衷，是想讓這群似乎不計年月，只知緩緩移動的活體，來穩(wěn)定一下十分浮躁的內(nèi)心。等我無意識地回過頭，卻有一片雪白的蕎麥花，在我經(jīng)不住騷動的身后，很熱烈地開放著。
（4）這突如其來的畫面呵。我想，這是陜北對我的一種神示。我也就決意從蕎麥的身上，剝認(rèn)這個活得艱難而歡暢、貧窮且富有的地方。那一瞬，要不是農(nóng)家子弟天生對莊稼的愛心，我的不安分的手腳，早將我拖進(jìn)蕎麥地里了，說不定會用不地道的腰鼓舞步，騰起一天的粉塵呢。也就在這時，我才把它當(dāng)成這片天地中的一種靈物。
（5）讓我一眼看中的，正是蕎麥的色彩，并自認(rèn)為它是陜北的圣物，應(yīng)該在萬民之中，萬物之上。想想，它一鉆出地皮，就是一坡的嫩綠。對于沉積很深的黃土來說，這點綠太單薄了，幾乎敵不住黃河上幾個浪花的沖刷。于是，它在寸把高的時候，就掙出一坡白色的小花，就讓你明白，黃土可以淹沒它的綠，但這最單一的白，卻是怎么也埋不住的。陜北的亮色，或許就在蕎麥開花的月份里。
（6）我第一次看見蕎麥花，是在一個沾帶著露水的早晨。一坡連一坡的白，一溝接一溝的白，這是北方的雪也落不出的情節(jié)呀。聽見花間嚶嚶的蜂聲，真不知該怎么頌揚了。
（7）對于蕎麥，我一直叫它黑麥。在我的詩中，能找到好些關(guān)于它的詩句。我也一直把它結(jié)出的黑色的顆粒，當(dāng)作純情的眼睛去描摹。這是蕎麥捐獻(xiàn)給黃土的第二種色彩呵。
（8）每每臨近成熟的季節(jié)，都想從它的枝葉間，找到熟悉或不熟悉的眼睛。有時暗想，這一片蕎麥，就是這個村子里的人睜得很生動的眼睛。老實說，不是我分不清，而是記不住他們一律土黃的膚色和衣著。想起陜北人。我的印象就是一片黃土。唯有他們的眼睛，才像這些熟透的蕎麥，閃動在走不完的山坡上，并讓人覺出日子在這里，還很堅硬地活著。
（9）雨中的蕎麥，更是感人。因為這時在陜北，幾乎所有的草木，都失去了往日的風(fēng)范，面對灰黃的侵襲，它們不抗不爭。唯有蕎麥，又從頭到腳，掙出一身的紅色。其實，過不了多久，在經(jīng)受一場刈割和碾打的痛苦后，也要離開土地，被堆在一個破敗的角落里，成為舊年的風(fēng)景。蕎麥不管這些，蕎麥要以一種鐵紅之色，為被秋雨浸淫得太冷清的大地，裹纏上一圈溫暖的腰帶。
（10）面對雨中的蕎麥，我的眼前幻化出一坡?lián)舸蜓�鼓者。白色的頭巾和褂子，黑色的布鞋和褲子，紅色的腰鼓和腰帶，這是他們一身的色彩呵，這也是蕎麥的色彩，也是這塊被黃土和黃風(fēng)，吹刮得十分蒼老之地的幾種最生動的色彩。
（11）蕎麥呵，你是我與陜北對話的唯一的選擇。面對一次次人心與地心的交合，面對一場艱難的靈肉之旅，誰能阻擋我摒棄眾多的俗物，接受你花雨般的淘洗？此刻，站在被五谷覆蓋著的山坡上，我渴望倒進(jìn)蕎麥初熟的懷里！
（12）蕎麥，當(dāng)我從情感的檔案里，揀出這些方正的漢字時，我知道，你黑色的眼睛，就落在我捏筆的手指上。
1. 第（2）段中的“這種感覺”指什么？作者這樣寫有何用意？（4分）
答：
2. 解釋下面兩句話在文中的含意。（6分）
（1）讓人覺出日子在這里，還很堅硬地活著。
答：
（2）我知道，你黑色的眼睛，就落在我捏筆的手指上。
答：
3. 文章第（4）段說作者因為愛惜莊稼而控制住自己沒有跳進(jìn)蕎麥地，第（11）段卻說渴望“倒進(jìn)蕎麥初熟的懷里”，這樣寫是否矛盾？為什么？（6分）
答：
4. 作者說“我也就決意從蕎麥的身上，剝認(rèn)這個活得艱難而歡暢、貧窮且富有的地方”，結(jié)合文意，概括說說作者最后從三色蕎麥身上“剝認(rèn)”到了些什么？（6分）
答：
參考答案
1. （1)“這種感覺”指作者想尋找到負(fù)載著陜北這塊土地真魂的某種作物的強烈愿望。（2)①表現(xiàn)了作者對陜北的熱愛之情②為下文表現(xiàn)作者從三色蕎麥身上感悟出的象征意義做鋪墊。
2. ①在這塊貧窮而艱難的黃土地上，陜北人還頑強堅韌地生存著口②陜北人淳樸、樂觀、堅強的精神世界，讓我禁不住要寫文章歌頌他們。
3. 第4段想跳進(jìn)蕎麥地的念頭，表現(xiàn)作者因找到負(fù)載土地真魂的作物而無比欣喜的心情。第11段表現(xiàn)的則是作者被蕎麥身上負(fù)載的意義“淘洗”后產(chǎn)生的熱愛之情和歸屬之感。
4. ①白色的花、黑色的實、紅色的稈，象征了一種頑強的生命力和堅強不屈的精神。②三色蕎麥，是頑強不屈地生活在艱難而貧窮的土地上的陜北人民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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