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面的悲與喜 朱奚葒 面店不是很大，樓上樓下共 60 米 見方。面的種類也不是很多，到了冬天，就只有一種，招牌羊肉面。店的位置也偏，位于城的東北角。 只是，城里的學(xué)子考上 一碗面的悲與喜
朱奚葒
面店不是很大，樓上樓下共60
米見方。面的種類也不是很多，到了冬天，就只有一種，招牌羊肉面。店的位置也偏，位于城的東北角。

只是，城里的學(xué)子考上了大學(xué)，要背井離鄉(xiāng)到異地求學(xué)，出發(fā)之前，到此店里吃一碗面，臨走，咂咂嘴：“
有一段日子吃不上這面了。”

公務(wù)出差有些日子的人回來，先不忙著回家見老婆孩子，卻先來此店，吃碗面，解解饞，安慰苦熬了許久的胃。

經(jīng)在外打工的人回來，吃了這碗面，恢復(fù)了味覺緩解了一路的思鄉(xiāng)情，久經(jīng)顛簸而恍惚的頭腦這才清醒過來：“
終于嘗到了這老家的面，果然是回家了。”

面店舉城聞名，源于面的味道之好。

據(jù)傳，這面店追溯起來，還屬于上個世紀(jì)的風(fēng)光。世道變遷，人事滄桑，只是這面，還是祖宗留下的秘笈所成，還是那個味。

徒聞其名、未嘗其味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因為此面價錢很貴，尤其是招牌羊肉面，是其他店的一倍不止。

來店里吃面的人，多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達(dá)官貴人。外面不大的空地上，停的不是寶馬就是本田。

這不，剛從那輛紅色迷你寶馬車上下來的貴婦，抱著一只黑色貴賓犬，款款地步入店內(nèi)，用紙巾仔細(xì)地擦拭桌椅完畢后，才優(yōu)雅地坐下。
“
老板，來兩碗羊肉面。”

老板是位跛足的中婦女，面無表情，不茍言笑，十如一日。

她的絕活是本店的另一傳奇，店堂里有再多的客人，她也能絲毫不差地記清楚幾號桌哪位客人點的是什么面，面要軟還是偏硬，拌面還是湯面，湯多還是面多；可以毫不費力地用丹田之音傳到隔開兩個房間的廚房里，那聲音決不刺耳，反而會讓人依稀感覺好像回到那久遠(yuǎn)的代，悠長而有古韻。

不到三分鐘，面就端上來了。其中的一只碗不是常用的陶瓷碗，有些特別。
貴婦也不在意，細(xì)致地挑著面吃，用另一雙筷子從另一只碗中夾了面條喂那狗吃，店里的人見了，均見怪不怪的樣子，各吃各的面。

不久，店里進(jìn)來了兩位衣衫襤褸的老人，老頭攙扶著老婦人，兩人一進(jìn)門，店里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老人，那只貴賓犬也似乎看出苗頭，朝兩人吠了起來。

跨進(jìn)門后，老頭攙扶老婦人在一個角落里坐下，而后走到柜臺，目光在價目牌上搜索良久，：“
我要一碗羊肉面，面多點。”
老頭從衣服的夾層里掏出一個黑油油的布褡褳，再從褡褳的某一層中捏出一疊有一元、五元也有幾毛的零票，又點了一遍，交給老板。

面上來了，老頭把面推給對面的老婦人，用筷子拌勻了，撒了些胡椒粉：“
快吃，熱乎的才好吃哩。”
老婦人的臉被騰出的熱氣蒸得顯出些紅潤，臉上露出孩子似的欣喜，用筷子伸進(jìn)碗里，蘸了蘸湯水，放進(jìn)嘴里嘬著，又挑起幾根面，欠著身子要去喂老頭吃，老頭搖了搖頭：“
你先吃，我多要了面，剩下我再吃。”
老婦人低頭抿了口湯，又把碗推過來，讓老頭喝湯，老頭固執(zhí)地把碗推了回去，做出生氣的樣子。

老婦人這才開始吃面，吃得很慢，很享受，額頭上滲著些小汗珠，老頭見了，用桌上的卷紙仔細(xì)、輕柔地給她擦著汗。

老婦人吃了一半后就不吃了，把面推過去。那羊肉也沒動，看上去，好像還是一碗才端出來的面。老頭又推回去：“
再吃些，把肉給吃了，我不愛吃那羊肉，有味兒。”

老婦人又吃了幾口面，老頭一把搶過筷子，夾起肉喂到老婦人的嘴邊。老頭把所有的肉喂給老婦人吃完，又夾了些面喂她，這才攬過碗，心滿意足地大口吃起面來，沒多久，一碗面連一滴湯也不剩了。

老兩口互相對視著，眉眼里透著滿足和快樂。

老頭細(xì)心地給老婦人圍上毛巾，兩人攙扶著出門了。
“
喲，這不是城東撿垃圾的楊老六嗎，怎么今天也來這里吃面了？看來，這頭，撿垃圾的也發(fā)嘍。”
一位穿皮風(fēng)衣的胖子夾著一股寒風(fēng)進(jìn)來，嘴里嚷著。

隔桌上，那貴婦的面剩下了一半，而貴賓犬的那只碗里還剩下了大半碗的面，那些羊肉幾乎未動過一箸。

店員端下貴婦的兩只碗和那對老人的那只空空的碗，轉(zhuǎn)身進(jìn)去時，店堂里的人清晰地聽見一聲輕微的丹田之音：“
把那只碗給扔了。”

留下的是店里所有人的疑問：“
是哪只碗？”

（節(jié)選自《微型小說選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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