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陸精康
殷?《河岳英靈集》稱,李白《蜀道難》“奇之又奇,然自騷人以還,鮮有此體調(diào)”!捌妗闭撸瑒e創(chuàng)新格,盡脫蹊徑,脫俗超凡,不拘陳套。《蜀道難》“奇”在何處?前人已有相關(guān)評論,本文試在前人說法基礎(chǔ)上略作分析。
一、奇在構(gòu)思:“劈空落想”“一唱三嘆”
“噫吁唏!危乎高哉!”開篇即氣勢不凡!班妗薄坝酢薄斑瘛比郑臼侨齻獨立的嘆詞,“危”“高”亦為同義詞語。詩人起筆,將其連綴一處,用極其強烈的情感警示讀者,突出蜀道的高峻險阻。周敬等輯《唐詩選脈會通評林》稱其詩“劈空落想,竅鑿幽發(fā)”,這兩個感嘆句,劈空而來,猶如一支歌曲的高音,一開始即定下了詩歌雄壯豪邁的基調(diào)。
“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詩人以這一散文化的句式反復詠嘆,則如這支雄壯歌曲的主旋律,時時回蕩于聽眾的心田,一曲終了,依舊余音裊裊,繚繞不散。三次反復,一次有一次的妙用:開頭憑空起勢,驚警醒目;中間應(yīng)首挈尾,上下呼應(yīng);結(jié)尾重申詩旨,余韻無窮。誠如錢良擇《唐音審體》所評:“三言蜀道之難,所謂一唱三嘆也!标P(guān)切入蜀者,勸其早歸還,這一思想內(nèi)容貫穿全篇,同樣有“一篇之中三致志”之妙。先是“問君西游何時還”之陡然一“問”,中間穿插“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來哉”之喟然一嘆,最后以“側(cè)身西望長咨嗟”平穩(wěn)收束,留下綿邈情思,令人回味無窮。
二、奇在風格:“筆勢縱橫”“雄渾飄逸”
沈德潛稱《蜀道難》“筆勢縱橫,如虬飛蠖動,起雷霆于指顧之間”(《唐詩別裁》)。那延綿“四萬八千歲”的蜀國歷史,那“地崩山摧”的開路傳說,從不通人煙的“鳥道”,到鉤連秦蜀的“天梯石!,數(shù)千年歷史,縱橫奔涌于詩人筆下,為古老蜀道染上了神奇色彩。劍門關(guān)是蜀道上一座險關(guān)。詩人寫劍閣,不僅言其“崢嶸”和“崔嵬”,而且言其“所守或非親”。詩中的“狼豺”“虎豹”“長蛇”借代“殺人如麻”的割據(jù)勢力。從傳說寫到現(xiàn)實,落筆于詩人對蜀中易守難攻的地理形勢的憂慮,這就從社會意義上進一步深化了作品內(nèi)容。詩人用一支如椽巨筆點染山川,融會古今,產(chǎn)生了動人心魄的效果。
桂天祥《批選唐詩正聲》以“辭旨深遠,雄渾飄逸”評《蜀道難》風格。風格即人。詩人豪放飄逸的個性匯入蜀道特征鮮明的景觀,于蜀道山水中寄寓著自己的生命體驗。那孤傲兀立的山峰、雄奇秀麗的河川、飄忽不定的云彩、冷落寂寞的月亮,都或多或少地再現(xiàn)著詩人奔放不羈的個性。李白善于從山水的聲色動靜中,把握瞬間的感覺,以意象的組合,將瞬間化作永恒,為后人提供了反復觀賞的可能!斑B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飛湍瀑流爭喧?,水崖轉(zhuǎn)石萬壑雷。”連綿的山峰離天不滿一尺,古老的蒼松倒掛懸崖絕壁,急流瀑布飛瀉而下,轟擊山崖,沖走石塊,萬壑千山,雷鳴轟響,使人魂悸魄動,目不暇接。這是何等雄渾的景象!常態(tài)的、習見的景物,詩人使之變形異化,給人以新奇生動的藝術(shù)享受!拔黠w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嵋?guī)p!蔽┯续B道可通,行人不可橫絕!包S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動物尚難飛越,行人又何以堪。這是何等縹緲的境界!詩人健筆凌云想象奇幻,表現(xiàn)出自己獨特的風格和個性。
三、奇在用語:“語次崛奇”“無理而妙”
《蜀道難》的語言,劉須溪有“才思放肆,語次崛奇”(高秉《唐詩品匯》)之評。寫“劍閣”一段,純?yōu)樯⑽木涫剑哂泄艠阗|(zhì)拙的美感和力度,讀之突兀,卻又與全詩奇險風格相合。李白抒發(fā)的情感特別強烈,帶著這種情感描摹客觀景物,就展現(xiàn)出一種十分深邃的意境!坝致勛右(guī)啼夜月,愁空山”,杜鵑的啼叫是十分悲切的,作者選用一個“啼”字,何時啼?夜啼;何處月?山月;何等山?空山。一無動物的空山中惟有哀鳴的杜鵑鳥,已是寫盡了蜀道的凄涼。這還不夠,作者又在“空山”前著一主視感受極強的詞:“愁”。此景此情,堪稱文字崛奇,獨具一格。
《蜀道難》多用夸張手法!笆竦乐y,難于上青天”“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連峰去天不盈尺”“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等,以夸張手法突出了山峰關(guān)塞的高峻險要!啊B峰去天不盈尺’無理之極,俗本作‘連峰入煙幾千尺’,有理之極。無理之妙,妙不可言;有理之不妙,其不妙亦不可勝言!保ń乖洹洞四拒幷撛妳R編》)作者在描寫自然景觀時,采用的不是照相式的復制手段,而是融進了自己的生命感受和美學體驗。作者的想象如同是一面放大鏡,把詩人要強調(diào)的事物特征,結(jié)合自己的情感體驗加以放大,使藝術(shù)美得到凸現(xiàn),讀者為這種藝術(shù)美震撼,絲毫不會產(chǎn)生不真實的印象。山峰離天的距離用“尺”來衡量,雄關(guān)守衛(wèi)者僅需“一夫”,如此等等,邏輯上的“無理”蘊含著藝術(shù)上的“精妙”,讀來親切自然。
四、奇在描。骸百科鹳柯洹薄白兓没秀薄
詩人善于從不同角度寫蜀道之“奇驗”。“捫參歷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嘆”,于山勢高峻中見“奇險”。“又聞子規(guī)啼夜月,愁空山”,于山林冷寂中見“奇險”!帮w湍瀑流爭喧?,水崖轉(zhuǎn)石萬壑雷”,復于水聲喧鬧中見“奇險”。其中,狀空山夜月、古木荒涼、悲鳥哀啼,進一步從側(cè)面烘托了蜀道的“奇險”。作者寫入蜀途中的旅愁,特別扣住古蜀王望帝精魂所化杜鵑“不如歸去”的凄楚叫聲,強化了令羈旅之人“凋朱顏”這一主觀感受。運思實有“倏起倏落,忽虛忽實”(清朱之荊《增訂唐詩摘抄》)之妙。
“變幻恍惚,盡脫蹊徑,實與屈子互相照應(yīng)。”(許學夷《詩源辨體》)詩中兩處寫山勢高峻,卻不給人以雷同之感。寫太白山、青泥嶺數(shù)句,著重刻畫山峰的高危險阻,表現(xiàn)道路的崎嶇難行。寫懸崖蒼松、急流瀑布數(shù)句,則是通過山險、巨響和驚心動魄的自然場景描繪,揭示蜀道的奇險可怖。而在兩處描寫之間,又獨具匠心地穿插哀愁氣氛的渲染,使詩的格調(diào)形成了由高昂到低沉、再由低沉到高昂的變化,讀起來波瀾起伏,變幻莫測,毫無板滯的感覺。
五、奇在詩律:“才性獨詣”“出鬼入神”
李白對樂府詩詩律的創(chuàng)造性運用和改造,前人早有定評。郝敬《批選唐詩》評《蜀道難》:“太白長歌,森秀飛揚,疾于風雨。本其才性獨詣,非由人力。”吳震方輯《放膽詩》稱《蜀道難》“出鬼入神,惝恍莫測”。世傳李白出《蜀道難》,前輩詩人賀知章“讀未竟,稱嘆者數(shù)四,號為謫仙”(孟?《本事詩》),正可見其詩律之奇。這表現(xiàn)于下列三個方面:舒卷自如的句式。唐以前的《蜀道難》作品,簡短單薄。李白對樂府古題有所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用了大量散文化詩句,字數(shù)從三言、四言、五言、七言,直到十一言,參差錯落,長短不齊,既有整齊勻稱之美,又有錯綜變化之美,具有獨特的風味。《蜀道難》語勢奇崛,不拘常格,與蜀道之“奇險”妙合無痕。
變化多端的韻腳。此篇押韻,富于變化,“寒”“刪”韻爽脆遒勁,“佳”“麻”韻寬宏響亮,“佰”為入聲韻,逼側(cè)迫促。此與山川的雄奇壯美之景、運筆的變幻恍惚之勢十分協(xié)合。諧和得體的聲調(diào)。詩句下三字連用三平聲,是古體詩的重要特點,《蜀道難》將這一特點發(fā)揮得淋漓盡致。寫蜀道之險,如“捫參歷井仰脅息”,下五字五仄聲連用,語氣緊迫,讀之令人透不過氣來;寫規(guī)勸游子,“問君西游何時還”,下五字五平聲連用,“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來哉”,下六字六平聲連用,語氣舒緩,情意綿長,讀之又仿佛令人觸摸到詩人對“君”的憂慮關(guān)切之心。??詩人當然不是完全有意識如此安排,是天才詩人情感的自然涌動,才形成了這種韻律之美。
千古奇詩《蜀道難》,奇景奇情耐思量。《蜀道難》是一首“奇之又奇”的樂府詩,是李白歌詠祖國壯麗河山的代表作品。詩中,詩人以積極浪漫主義手法,淋漓盡致地描寫了蜀地山川的雄奇險峻。其情感之奔騰起伏,筆法之變化多端,想象之奇幻莫測,語言之參差錯落,韻律之鏘鏘高亢,達到了很高的藝術(shù)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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