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 陳忠實 夜已深，天很黑，田野悄悄靜靜。使人透不過氣來的悶熱散開了。南葫蘆攥著一柄鋼叉，死死盯著那個賊。 那賊正蹲在菜園地里。南葫蘆漸漸看分明了，那是南紅衛(wèi)。高中 征服

陳忠實
夜已深，天很黑，田野悄悄靜靜。使人透不過氣來的悶熱散開了。南葫蘆攥著一柄鋼叉，死死盯著那個賊。

那賊正蹲在菜園地里。南葫蘆漸漸看分明了，那是南紅衛(wèi)。高中畢業(yè)生，把書念到狗肚里去了。你在南村扯旗造反，整南恒的二爸……
南恒今年當了隊長，有你好受的，等著！
只見南紅衛(wèi)拔了一堆蔥正往外轉移。南葫蘆突然出現在他面前，舉著鋼叉。南紅衛(wèi)一驚，接著擺出一副隨便咋辦的架勢。
南葫蘆把鋼叉收回，呵斥說：“
走！見隊長！”
倒霉透咧！南紅衛(wèi)邊走邊想。隊長南恒是他的對頭。看你南恒怎么揉搓我吧。“
文革”
中，我整了南恒二爸又怎么樣呢？南恒二爸在“
四清”
運動中，把我南紅衛(wèi)的老子整得還不慘嗎？那年正好我高中畢業(yè)，考大學分數夠了，政審通不過。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隊長南恒驚醒了。他披上布衫，出來開門。問：“
啥事？”
“
光彩事！”
是葫蘆的得意的調門。南恒明白了：南紅衛(wèi)偷了南葫蘆承包的大蔥。
黑暗中，這十二張嘴也辯不倒的南村文化最高的農民站在那里，把臉擺到另一邊，任南葫蘆挖損。
“
哈呀！葫蘆叔——”
南恒習慣地用食指頂頂鼻頭，笑了，“
紅衛(wèi)是我派去的……”
“
你說啥？”
南葫蘆打斷他的話。
“
我派他去拔蔥的。”
南恒肯定地說。
“
你……”
南葫蘆張著嘴，合不攏了。
“
我想看你到底負不負責任。”
南恒仍然平靜地說，簡直跟真的一樣。
“
噢！這……”
南葫蘆一下泄了氣。南紅衛(wèi)轉過臉，發(fā)出兩聲尷尬的笑聲。
三人散后的好一會兒，南恒又聽到有人敲門。南恒拉開門閂，一眼瞅見門口站著南紅衛(wèi)，忙問：“
你還沒睡？”
“
睡不著……”
“
好，咱倆扯扯。”
南恒熱情地說。于是倆人走到街巷里。
“
剛才那事，你下一步……
準備咋辦呢？”
“
沒有下一步。”
村巷里只有他倆的腳步聲。
田野里比村巷里亮多了，清涼的帶著濕漉漉的水氣的夜風，吹得人心胸里好舒暢，河灘里無名水鳥單調的叫聲，更顯出田野的寂靜。兩人在大路邊坐下。

“
你為啥不整我呢？”
南紅衛(wèi)突然轉過頭問。
“
我不想整任何人。我今年當隊長，能不能把南村的事辦好，是另一回事”
“
你剛一上臺，把你堂哥整慘了，”
南紅衛(wèi)說，“
對我，你咋這么客氣？”
“
我堂哥挪用公款，不能不整！你呢？我想拉你進隊委會，把你的面皮扒光了，就不好用了。”
“
把我拉進你的班子？你是怯那些在“
四清”
運動中挨了整的人，是不是？”
南紅衛(wèi)反問。
“
對。”
南恒承認了。
南紅衛(wèi)得意起來：“
我早就看穿了你。”
“
你先別得意，”
南恒說，“
你只說對了一半。”
“
那一半是啥？”
南紅衛(wèi)問。
“
你有文化，有本事，對村里有用處。”
南恒說，“
你當隊長那幾年，隊里爛了，窮了，也有當時社會的原因。你有幾件事辦得好，比如辦秦川牛場、辦磚場……”
“
甭提了！”
南紅衛(wèi)嘆了口氣，“
一樣也沒成。”
“
不成的原因，關鍵就在你只依靠你的那一股勢力，把另外幾股勢力當敵人。”
南恒說。
南紅衛(wèi)沉吟半晌，不得不承認。
“
你寧可南村繼續(xù)爛下去，也不能容忍我南恒當隊長！”
南恒毫不回避。
既然談開了，就索性說個明白。“
痛快！我承認。”
南紅衛(wèi)激動地站起來，“
我今晚來找你，就是想聽你說句實話。”
南恒也站起來，“
不整你，就是這原因。”
“
我這號人……
吃軟不吃硬，”
南紅衛(wèi)表白說，“
其實，真正厲害的，是你老弟這號人！”
“
甭勾心斗角了！老哥！”
南恒也誠懇地說，“
斗了十幾年了，斗得大家碗里一天比一天��！”
“
南村不是沒能人！”
南紅衛(wèi)說，“
卻把本事花到鉤心斗角上去了。”
南恒扶一下眼鏡，高興地叫起來：“
這才是一句實扎扎的話。再往下說呀！”
“
完了。”
南紅衛(wèi)說，“
我睡不著。你包庇我，比罰我更叫人羞愧。我找你，就是想說這句話……”
“
好了，不說這事，”
南恒說，“
告訴你吧，我準備重辦秦川牛繁殖場，這是獨門生意。你準備一下，縣里物資交流會就要開了，你去給咱物色幾頭純種秦川�；貋怼�”
“
那沒問題！”
南紅衛(wèi)說，“
我研究過秦川牛！”
“
咱倆可要共事了……”
南恒說。
“
要共事就共到底……”
南紅衛(wèi)說。
繁星在不知不覺中隱匿起來了，湛藍的天幕上，只有幾顆很大的星兒，發(fā)著紅蠟頭似的光，晨風輕輕掠過田野，黎明了。

【注】
“
四清
”
運動是指
1963
年至
1966
年開展的教育運動。初期在農村
“
清工分、清賬目、清倉庫、和清財物
”
，后期在城鄉(xiāng)
“
清思想、清政治和清經濟
”
。
（
1
）下列對這篇小說思想內容與藝術特色的分析和鑒賞，最恰當的兩項是（
5
分）
A
、小說語言樸實，通俗易懂，具有生活氣息與農村特色，另外如“
啥”“
實扎扎”“
甭”“
咋”
這些詞語的運用，又使小說帶有地域色彩。
B
、小說采用肖像描寫、細節(jié)描寫、語言描寫和內心獨白的形式，對人物的心理進行細膩真實的描寫，生動形象地表現了人物的性格特點。
C
、南紅衛(wèi)被抓后，自認倒霉，吃驚后擺出一副隨便咋辦的架勢，被南恒包庇后，心存疑慮，主動找南恒問個究竟，說明南紅衛(wèi)是一個多疑的人。
D
、小說注重于細微處寫人，如寫能言善辯、南村文化最高的南紅衛(wèi)偷菜被抓后“
把臉擺到另一邊，任南葫蘆挖損”
，刻畫出他的傲慢。
E
、小說對南葫蘆的語言著墨不多，但言簡意賅。“
走！見隊長”
刻畫出南葫蘆的強勢；“
光彩事”
運用反語，刻畫出南葫蘆內心的得意。
（
2
）小說三處畫橫線的環(huán)境描寫頗顯作者的匠心，請結合內容，分析其藝術效果。（
6
分）
（3
）小說在刻畫南恒這個形象時，突出了他的哪些性格特征？請簡要分析。（6
分）
（4
）這篇小說以“
征服”
為題，有主題思想、情節(jié)結構等多方面的考慮，請選擇其中一個方面，結合全文陳述觀點并作分析。（8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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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1
）答A
給3
分，答E
給2
分，答D
得1
分；答B(yǎng)
、C
不給分�！綝“
傲慢”
不準確，此時的南紅衛(wèi)更多的是無奈與尷尬。B
沒有運用肖像描寫。C“
說明南紅衛(wèi)是一個多疑的人”
錯，南紅衛(wèi)心存疑慮，是因為有諸多疑問想找南恒探個究竟，不能依次得出南紅衛(wèi)是一個“
多疑的人”
的結論】
（2
）①
三處環(huán)境描寫構成小說的時間線索，夜深——
繁星——
黎明，使小說情節(jié)更加緊湊。②
第一處既交代故事發(fā)生的時間、地點，更營造出南葫蘆抓偷菜賊時的緊張氛圍。③
第二處烘托南恒與南紅衛(wèi)深夜暢談解開心結后的暢快心情。④
第三處暗示著南恒與南紅衛(wèi)將齊心把村子建設得更加美好�！久奎c2
分，答出三點即可】
（3
）①
胸襟廣闊，不計前嫌。曾經整過南恒二爸的南紅衛(wèi)被南葫蘆抓住后，南恒為南紅衛(wèi)解圍。②
盡心盡職，關心村里的生計。當上隊長后，打算辦秦川牛繁殖場，為村里辦實事。③
講原則又有靈活性。南恒處理了挪用公款的堂哥，但對偷大蔥的南紅衛(wèi)因故網開一面�！久奎c2
分】
（4
）觀點一：使主題思想集中深刻。①
小說通過寫生產隊長對“
能人”
南紅衛(wèi)的征服，以小見大，真實地再現了一批“
文革”
后農村建設者們的心理歷程；②
批判了勾心斗角、結怨成仇的做法，指出不正當的“
征服”
的荒唐和危害，表達了作者的反思；③
揭示出一個道理：征服對方，不能靠強力，應以理服人，以情動人。
觀點二：使情節(jié)結構更加巧妙嚴謹。①
小說圍繞“
征服”
展開故事情節(jié)，前半部分南紅衛(wèi)偷菜被抓為后半部分南恒征服南紅衛(wèi)作鋪墊。②
小說一明一暗地寫了兩人之間的“
征服”
，南恒對南紅衛(wèi)是“
軟征服”
，南紅衛(wèi)對南恒是“
暗征服”
，一明一暗，體現了作者構思的巧妙。③
小說以“
征服”
為紐帶，采用插敘，帶出文革中的種種內斗，使小說結構井然有序。
【除了以上兩個角度外，考生還可以另立新說，另為解讀，只要觀點明確，言之成理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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