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您換一碗


周海亮


每個黃昏，輕人都要過來吃碗拉面。面館很小，板房改造而成，半露天。正是夏天，蒼蠅成群。輕人在一個建筑工地干活，這是離他最近的面館。


輕人喜歡吃面。不僅因?yàn)楸阋耍�還因?yàn)槊娴奈兜馈?br />

工地沒有食堂，早晨和中午，輕人在附近商店買兩個饅頭和一包咸菜，加上一碗水，就能將兩頓飯對付過去。可是晚飯，輕人一定要吃一碗面。面雖然簡單，但里面有油，有鹽，有醬油，有醋，有幾塊牛肉和幾點(diǎn)蔥花。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輕人需要這些東西。


一碗面當(dāng)然不能讓輕人吃飽。所以，回去時，輕人仍然會拐到商店里，買個饅頭，買包咸菜。輕人坐在工棚里默默地吃，想著遠(yuǎn)方的母親和父親、弟弟和妹妹，一碗水喝得咚咚有聲。輕人幸福并且憂傷。


面館雖然很小，很臟，但那個禿頭老板能把面做出非常棒的味道。輕人認(rèn)為他最大的幸福，就是坐在面館的長凳上，沖禿頭老板喊，來一碗面

!
多放點(diǎn)蔥花

……
那天輕人發(fā)現(xiàn)碗里有一只蒼蠅。他吃下一口面，辣得齜牙咧嘴，低頭，便看到蒼蠅。輕人喚來禿頭老板，老板一個勁地給輕人道歉。真的很對不起，老板說，這里馬上就要拆遷，不值得再裝修，所以蒼蠅多。輕人擺擺手，表示沒關(guān)系。老板笑笑，說，那給您換一碗。他端走輕人只吃掉一口的面，然后給輕人重新端上一碗。輕人吃著面，突然感到有些可惜。

——
那碗面里不過有一只蒼蠅。

——
那碗面他不過吃掉一口。

——
那碗面里甚至還有兩塊薄薄的牛肉。輕人想，假如他能將那碗面吃掉大半甚至吃到只剩下湯水，再喊來老板，將會是不錯的結(jié)果。輕人坐在工棚里啃著饅頭，仍然想著這件事情，他覺得那碗面，真是太可惜了。


假如再碰到這種情況，他一定會晚些喊來老板。輕人想，花一碗面的錢吃掉兩碗面，應(yīng)該是件很合算的事情。


可是這樣的事情畢竟很少。誰都不希望碰到這樣的事情：老板，食客

——
除了輕人。


終于，三個月以后，輕人的碗里，再一次出現(xiàn)一只蒼蠅。


是深秋，蒼蠅已經(jīng)極少�？赡苷�因?yàn)榇耍�老板放松了警惕。輕人吃下一口面，抹抹臉上的汗。正這時，他發(fā)現(xiàn)，他的碗里，有一只蒼蠅。


輕人愣了愣，抬頭看看忙碌的老板，又低了頭，用筷子小心地將蒼蠅撥到碗沿，然后，不動聲色地繼續(xù)吃了起來。


面的味道真的很棒。一只蒼蠅并不能破壞輕人的胃口。


可是輕人不能將面吃光

——
他得做出突然發(fā)現(xiàn)蒼蠅的樣子

——
他得做出發(fā)現(xiàn)蒼蠅便扔掉筷子的樣子。輕人大聲喊，老板

!
禿頭老板慌慌張張地跑過來。輕人扔了筷子，說，你怎么回事

?
面里有一只蒼蠅

!
蒼蠅

?
你看看。輕人說。


輕人拾起筷子，撥動著剩下幾根面條。他沒有發(fā)現(xiàn)蒼蠅。輕人繼續(xù)撥動面條，沒有蒼蠅。輕人找來一只空碗，將碗里的湯一點(diǎn)一點(diǎn)潷出去。蒼蠅仍然沒有出現(xiàn)。很多食客盯住他看，表情復(fù)雜。輕人只覺一股血沖上腦門。


他難受。他想哭。不是因?yàn)樗�不小心吃掉了那只蒼蠅，而是因?yàn)�，或許，這些人，食客，甚至老板，都看清了他的伎倆。


蒼蠅呢

?
老板問他。


剛才

……
還在

……
現(xiàn)在

……
找不到了

……
我也不知道

……
真有蒼蠅

?
老板目光如炬。似乎他的目光能夠?qū)⑤p人穿透，似乎他知曉輕人腦子里的所有秘密。


真

……
有。


老板輕輕嘆一口氣。老板沖周圍的食客笑笑，以示抱歉。然后，老板端起碗，對輕人說，對不起，我這就給您換一碗。


輕人愣了愣，終伏上桌面，哭出聲來。


(
選自《


中國度小小說》漓江出版社

)

1
、小說的第一段屬于什么描寫

?
有什么作用？



2
、


針對文中的畫線句，談?wù)勀愕睦斫狻?br />


3
、


小說結(jié)尾，輕人為什么會伏在桌面上，哭出聲來？



4
、讀完這篇小說，談?wù)勀阌惺裁锤形颍?br />





參考答案：


1
、環(huán)境描寫，交代故事發(fā)生的時間和環(huán)境，為下文情節(jié)的發(fā)展做鋪墊。


2
、面館老板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表現(xiàn)出對輕人這種做法的深深遺憾，同時向周圍的食客表示歉意，答應(yīng)為輕人換一碗面，是對輕人所處尷尬局面的解圍，表現(xiàn)出老板對輕人自尊的善意保護(hù)。


3
、落淚既是輕人對面館老板對自己自尊善意保護(hù)的感謝，也是對自己做法的深深懊悔。


4
、圍繞文章主題，言之成理均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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