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的母校
韋如輝
（1）父親對兒子說起他的母校，腮邊的胡渣兒都飛快地跳起了舞。
（2）父親說，那操場，那教學(xué)樓，那梧桐樹。父親放下手中的鋤頭，夸張地打開自己的雙臂，語無倫次地說，那個大啊!那家伙，那個高啊!那個美啊!
（3）兒子的思想，隨著父親夸張的動作，鴿子一樣地飛向遠(yuǎn)方。
（4）父親放下雙臂，風(fēng)擺樹葉似的抖著右手又說，還有那教室，那家伙，開闊敞亮，窗明幾凈。父親從嘴里噴發(fā)出的唾沫和濃重的煙草味，在陽光下的田野上肆無忌憚地游走。
（5）兒子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看完父親一連串的表演，最后才語氣稚嫩地問，爸，你的母校真的那么好嗎?兒子不是不相信父親的話，實(shí)在是兒子沒見過被父親夸獎得如此美好的學(xué)校。
（6）父親似乎不高興，一臉慍色地?fù)芘��?mdash;下兒子的腦袋。兒子的腦袋，彈簧似的晃了晃。父親語氣凝重地說，你小子，我說的還能有假!
（7）兒子的夢里，就有了父親的母校。有了那操場，那教室，那高樓，那梧桐樹。
（8）父親從村外一步三搖地走來。背上壓著山一樣大捆的柴草。
（9）眼看就要入冬了，父親必須用這些柴草，認(rèn)真地對付這個即將到來的寒冷冬天。
（10）兒子似乎很有眼色，每當(dāng)喘著粗氣的父親將要蹲下放柴草的時候，兒子都會從柴草的底下扶上一把。兒子這一把的力氣盡管很弱小，但的確能夠減少父親身體彎曲的痛苦。
（11）父親夸，好兒子！
（12）兒子笑了笑，兩顆俏皮的虎牙閃動在父親的眼前。
（13）有一天，兒子扶下父親背上的最后一捆柴草。兒子請求，爸，帶我去看一看你的母校，好嗎？
（14）對于兒子的請求，父親覺得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父親認(rèn)真地吐一口煙霧，才對兒子說，真想去？
（15）兒子努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嘴里堅定地說，想！
（16）第二天，田地里的濃霧還沒有淡下來的時候，父子倆就上路了。
（17）父親邊走邊對兒子說，我的母校在縣城，離咱家可遠(yuǎn)了。得翻過兩條河，再坐三個鐘頭的車才能到達(dá)啊。父親說到最后一個“啊”字，詩人般抒發(fā)了一串長音。
（18）兒子想說，爸，別說了，您已經(jīng)說過無數(shù)遍了。然而，兒子沒有說，兒子怕父親不高興，怕父親改變主意，怕父親不帶自己去他美麗的母校。
（19）風(fēng)吹到臉上，夾雜著霧氣的潮濕，多少有點(diǎn)兒刺骨的感覺。
（20）但兒子身上很快淌了汗，而且額上的汗珠已如小蟲子似的爬來爬去。
（21）父親轉(zhuǎn)過身來問，累嗎？爸馱你一會兒。
（22）兒子咬緊牙關(guān)說，不要！然后把胸脯挺得樹一樣直。
（23）臨近中午的時候，父子倆幾經(jīng)周折才到了縣城。
（24）縣城真是個好地方，兒子從來沒去過縣城，兒子的好奇心被極大地調(diào)動起來了。兒子從心眼里羨慕父親，父親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他的母校能在縣城，他能在縣城里讀書，真是了不起。
（25）走到一塊開闊地，父親一場興奮，眼睛里放射出萬丈光芒。父親說，看，這塊，就是母校的操場，那家伙。父親的語氣里跳動著數(shù)以萬計個驚喜的細(xì)胞。
（26）兒子滿眼驚奇，眼神隨著操場的開闊地而延伸而翻騰而跳躍。
（27）父親用手一指，看，那個四層樓，就是我們的教師哩。我的班在三樓，最東頭那個門，看見了沒有？
（28）兒子當(dāng)然看到了。兒子的眼睛里是一座巍然屹立的高樓。兒子心想，什么時候自己能到那教室里讀一天的書，哪怕是一天也就心滿意足了！
（29）父親嘴里還在說，信不信？那家伙！
（30）從縣城回來，兒子整夜做夢。兒子的夢，當(dāng)然都與父親的母校有關(guān)。
（31）后來，兒子真到縣城讀書。兒子對父親說，你讀書的那個學(xué)校，就是我的母校，那家伙！
（32）再后來，兒子考上了大學(xué)，兒子成了城里人。
（33）兒子什么都清楚了。父親沒上過一天的學(xué)，父親在城里根本就沒有什么母校。父親心里裝的那幾個字，還是從掃盲班拾來的。
（34）那么父親為什么稱自己在城里有母校呢？為什么又把體委大廈和體委操場指鹿為馬呢？兒子當(dāng)然清楚，兒子清楚得眼睛里蓄滿了淚水。
（選自《微型小說選刊》第11期）
1
．依次填寫小說的主要故事情節(jié)。（6分）
→
→
→兒子明白了父親其實(shí)沒有“母校”
2
．8-12段與小說的核心內(nèi)容“父子的母校”看似無關(guān)，實(shí)則聯(lián)系緊密，請說明理由。（5分）
3
．兒子對父親懷有怎樣的情感？為什么會產(chǎn)生這些情感？（5分）
4
．下列有關(guān)“父親”的語言描寫，有符合人物身份
的，也有不符合的，試作分析。（4分）
①“
那個大啊!那家伙，那個高啊!那個美啊!”
②“那教室，那家伙，開闊敞亮，窗明幾凈。”
③“信不信？那家伙！”
（符合）第
句。
（不符合）第
句。
5
．小說中“父親”這一人物形象很感人，請作具體分析。（寫出兩點(diǎn)）（6分）
答案：
1
．（6分）父親對兒子夸“母校”
父親帶兒子去看“母校”
兒子進(jìn)了“母校”
2
．（5分）示例一：這部分的情節(jié)表現(xiàn)了父子貧苦、艱難的生活現(xiàn)狀，（2分）是父親希望兒子讀“母校”的原因之一（或“是父子對母校的向往、追求美好生活的原因）。（3分）
示例二：這部分的情節(jié)表現(xiàn)了兒子的孝順、懂事，（2分）使下文兒子進(jìn)“母校”等情節(jié)顯得真實(shí)可信。（3分）
3
．（5分）①敬佩（羨慕）之情。他以為父親讀過書，是個了不起的人。②感恩（感激）之情。他明白了父親的良苦用心成就了自己的人生。（未答出“感激、感恩”要點(diǎn)的，酌情扣分）
4
．（4分）（符合）①③因?yàn)楦赣H是個沒文化的農(nóng)民，對虛擬的“母校”只能含糊其詞。（2分）（不符合）②因?yàn)楦赣H是個沒文化的農(nóng)民，說不出這么文縐縐的話來。（2分）
5
．（6分）示例：①“父親”是個教子有方的人，（1分）他對兒子的教育是通過虛擬的美好“母校”，激發(fā)兒子的上進(jìn)心。（2分）②“父親”是個有眼光的人，（1分）他深知有知識有文化能改變?nèi)松�的道理。�?分）③從“愛子之情”或“任勞任怨”作答亦可。（未答出“教子有方”要點(diǎn)的，扣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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