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瓜樹的選擇


林清玄


路過市場，偶然看到一棵木瓜樹苗，長在水溝里，依靠水溝底部一點點爛泥生活。




這使我感到驚奇，一點點爛泥如何能讓木瓜樹苗長到腰部的高度呢？木瓜是淺根的植物，又怎么能在水溝里不被沖走呢？




我隨即想到夏季即將來臨，屆時會有許多的臺風(fēng)與豪雨，木瓜樹會被沖入河里，流到海上，就必死無疑了。




我看到木瓜樹苗并不擔(dān)心這些，它依靠爛泥和市場中排放的污水，依然長得翠綠而挺拔。




生起了惻隱之心，我想到了頂樓的花園里，還有一個空間，那是一個向陽的角落，又有著來自陽明山的有機(jī)土，如果把木瓜樹苗移植到那里，一定會比長在水溝更好，木瓜樹有知，也會歡喜吧！




向市場攤販要了塑膠袋，把木瓜和爛泥一起放在袋里，回家種植，看到有茶花與杜鵑為伴的木瓜樹，心里感到美好，并想到日后果實累累的情景。




萬萬想不到的是，木瓜樹沒有預(yù)期中生長得好，反而一天比一天垂頭喪氣，兩個星期之后，終于完全地枯萎了。




把木瓜苗從花園拔除的時候，我的內(nèi)心感到無比悵然，對于生長在農(nóng)家的我，每一株植物的枯萎都會使我悵然，只是這木瓜樹更不同，如果我不將它移植，它依然在市場邊，挺拔而翠綠。




在夕陽照拂的院子，我喝著野生苦瓜泡的萘，看著滿園繁盛的花木，心里不禁感到疑惑：為什么木瓜苗寧愿生于污泥里，也不愿存活在美麗的花園呢？是不是當(dāng)污濁成為生命的習(xí)慣之后，美麗的陽光、松軟的泥土、澄清的飲水，反而成為生命的負(fù)荷呢？




就像有幾次，在繁華街市的暗巷里，我不小心遇到一些吸毒者。他們弓曲在陰暗的角落，全身的細(xì)胞都散發(fā)出頹廢，用攀辜而失去焦點的眼睛看著世界。




我總會有一種沖動，想跑過去拍拍他們的肩膀，告訴他們：“這世界有燦爛的陽光，這世界有美麗的花園，這世界有值得追尋的愛，這世界有可以為之奮斗、為之奉獻(xiàn)的事物。”




隨即，我就看到自己的荒謬了，因為對一個吸毒者，污濁已成為生命的習(xí)慣，頹廢已成為生活的姿態(tài)，幾乎不可能改變。不要說是吸毒者，像在日本的大都市，有無數(shù)自棄于人生、寧可流浪于街頭的“浮浪者”，當(dāng)他們完全地自棄時，生命就再也不可能挽回了。




“浮浪者”不是“吸毒者”，卻具有相同的部分，吸毒者
p
雀
-
有形的毒品，受毒品所宰制；浮浪者吸食無形的毒品，受頹廢所宰制，他們放棄了心靈之路，正如一棵以血水、污水維生的木瓜苗，忘記了這世界有美麗的花園。




恐懼墮落與恐懼提升雖然都是恐懼，卻帶來了不同的選擇，恐懼墮落的人心里會
- -
個祝愿，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抵達(dá)繁花盛開的花園，住在那花園里的人都有著陽光的品質(zhì)，有很深刻的愛、很清明的心靈，懂得溫柔而善于感動，欣賞一切美好的事物。


一粒木瓜的種子，偶然掉落在市場的水溝邊，那是不可預(yù)測的因緣，可是從水溝到花園乏路，如果有選擇，就有美好的可能。


一個人，偶然投生塵世，也是不可預(yù)測的因緣，我們或者有不夠好的身世，或者有貧窮的童，或者有艱目的生活，或者陷落于情愛的折磨……像是在水溝爛泥中的木瓜樹，但我們只要知道，這世界有美麗的花園，我們的心就會有很堅強(qiáng)很真切的愿望：我是為了抵達(dá)那善美的花因而投生此世。




萬一，我們終其一生都無法抵達(dá)那終極的夢土，我們是不是可以一直保持對藍(lán)天、陽光與繁花的仰望呢？

（選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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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玄散文自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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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從水溝到花園，木瓜樹的生存環(huán)境和命運發(fā)生了怎樣的變化？作者對木瓜樹的態(tài)度又發(fā)生了怎樣的變化？請概括。
(6
分
)

木瓜樹生存環(huán)境的變化：




木瓜樹命運的變化：




作者對木瓜樹態(tài)度的變化：






2
．分析下面句子，說說加點詞是如何刻畫出吸毒者的生存狀態(tài)的？
(4
分
)

他們弓曲在陰暗的角落，全身的細(xì)胞都散發(fā)出頹廢，用迷離而失去焦點的眼睛看著世界。






3
．文中寫道：“恐懼墮落與恐懼提升雖然都是恐懼，卻帶來了不同的選擇”，你認(rèn)為恐懼提升的人會作出怎樣的選擇？（
3
分）






4
．結(jié)合文章最后兩個自然段，談?wù)勀銓ξ恼轮髦嫉睦斫狻?br />(4
分
)







參考答案：


1
．木瓜樹生存環(huán)境的變化：在水溝里，木瓜樹依靠爛泥和污水生活；在花園里，木瓜樹擁有向陽的角落和營業(yè)處陽明山的有機(jī)土，與茶花和杜鵑花為伴。
(2
分
)

木瓜樹的命運的變化：在水溝里，木瓜樹長得翠綠而挺拔；在花園里，木瓜樹去完全地枯萎了。
(2
分
)

作者對木瓜樹態(tài)度的變化：驚奇→同情→悵然→疑惑。
(2
分
)

2
．“弓曲”一詞通過描寫吸毒者的形態(tài)，形象生動地刻畫出了他們頹廢的生活狀態(tài)。
(2
分
)
“迷離”一詞通過描寫吸毒者的眼神，刻畫出了他們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和沒有理想，沒有目標(biāo)的精神狀態(tài)。
(2
分
)

3
．恐懼提升的人心中沒有目標(biāo)，擺脫不了各種物質(zhì)的誘惑和惡習(xí)的困擾，精神甘于墮落，放棄了心靈之路，不期待光明的未來。
(2
分
)

4
．要點：
(1)
要對立美好的理想，追求真善美的生活，相信自己有一天一定可以實現(xiàn)理想。
(2)
萬一理想實現(xiàn)不了，至少要保持一顆追求上進(jìn)的心，不能自暴自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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