砷 [ 意大利 ] 普萊維 作為顧客，他那副樣子有點非同尋常。我們這個化驗室設(shè)備簡陋，但雄心勃勃。帶著各種物品來化驗的人很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樣子都在詭計多端、爾虞我 砷
[
意大利
]
普·萊維

作為顧客，他那副樣子有點非同尋常。我們這個化驗室設(shè)備簡陋，但雄心勃勃。帶著各種物品來化驗的人很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樣子都在詭計多端、爾虞我詐的大商業(yè)網(wǎng)里工作。經(jīng)營買賣的人一眼就能認出來：他們目光敏銳，面容嚴峻；自己怕上當(dāng)，但又千方百計讓別人上當(dāng)；他們時刻保持戒備，就像晚間的貓一樣。

我接待了他。他也許是位農(nóng)民哲學(xué)家，盡管已經(jīng)上了紀(jì)，但體格仍然很健壯，臉色十分紅潤。他的雙手強勁有力，雖然由于干活和患有關(guān)節(jié)炎而變了形。眼眶下垂著兩個松懈的肉袋，但目光清澈，眼神活躍，頗有生氣。他穿著西裝背心，小口袋上搭拉著一根表鏈。他帶著極重的阿斯蒂口音，用無懈可擊的皮埃蒙特方言對我說：他帶來一包白糖要化驗，想知道白糖是不是純凈，里面是否混有別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告訴他，如果他能把他的懷疑明明白白地告訴我，那會大大有助于我的化驗；但他回答說他不想使我有先入之見，希望我盡可能化驗得準(zhǔn)確一些，至于他的懷疑，以后會跟我講的。他遞給我一包糖，足有半公斤，同時對我說，他第二天來看結(jié)果。他跟我告別后徑自走了：沒乘電梯，而是不緊不慢地走下四道樓梯。他大概是個無憂無慮、從容自若的人。

我取出一點溶化在蒸餾水里，溶液呈渾濁狀——肯定有問題。我把溶液過濾一番，滴幾滴酸液，倒進基普瓶，注入硫化氫。黃色的沉淀出現(xiàn)了：是三氧化二砷，俗稱砒霜，就是那種使米特里達梯和包法利夫人喪命的東西。

接下來我一面制取丙銅酸，一面思忖著老頭和白糖。我認為老頭是不會圖謀向人投毒的，別人大概也不會以這種方式來暗算他。我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老頭又來了。他沒等知道化驗結(jié)果就堅持要付化驗費。我把結(jié)果告訴了他，他的眼睛一瞇，臉上浮現(xiàn)出一個表情復(fù)雜的微笑。他對我說：“我真高興。我早就說過，最后會是這樣的。”顯然，只要我稍微鼓勵他講下去，他就會把事情的始末和盤托出，而他正盼著這樣。我沒讓他失望，他便講了下面這件事。

“我是鞋匠，以修鞋為生。如果從輕時干起，這不是一個壞行業(yè)。坐著，活兒不累，可以跟人打打交道，聊聊天。當(dāng)然掙不了大錢，得整天把別人的鞋子拿在手里，不過很快就會習(xí)慣，舊皮革的氣味也會聞慣的。我的鞋店在焦貝爾蒂路和帕斯特倫葛路相交的地方，我在那兒當(dāng)鞋匠已經(jīng)三十。我熟悉每一雙畸形的腳。我只要一把小榔頭和一根麻繩就能干活。嗯，不久來了一個小伙子，不是本地人，臉蛋很俊，野心勃勃，在離我的鞋店一箭之遠的地方開了一爿店，安上了各種機器：撐鞋幫機，擴鞋幫機，縫鞋機，绱鞋底機，等等，有的機器我連名字也叫不上來。我沒上他那兒親眼看過，是別人告訴我的。他把自己的地址和電話號碼寫在小紙片上，塞進附近每家的信箱里。對，他裝了電話，連接生婆家里還沒裝電話吶。

你大概以為，他開張大吉，生意興隆吧？頭幾個月倒真是這樣，有的人出于好奇，有的人要讓我們競爭，還有的人上他那兒去是因為他開頭要價很低。后來他發(fā)現(xiàn)老賠本，便不得不提價。您要知道，我把這些事情講給您聽并不是想說他的壞話。我見過很多像他這樣的人，開始時一帆風(fēng)順，后來卻碰得頭破血流，其中有鞋匠，也有干其他手藝的人。

他恨我，到處造謠，散布流言蜚語，說什么我用硬紙片當(dāng)鞋底，每天晚上都喝得爛醉，為了得到保險金而逼死了我老婆，甚至說我的一個顧客被鞋底上的一枚釘子扎了腳，得破傷風(fēng)死了。正因為事情都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所以一天上午，當(dāng)我在當(dāng)天要修的鞋子中間發(fā)現(xiàn)了這包糖的時候，才沒有大驚小怪。我馬上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我想得到證實。于是我讓小貓嘗了一點，兩小時后它走到角落里嘔吐起來。我往糖罐里擱了一點，昨天我女兒和我往咖啡里加了一些，過了兩個鐘頭，我倆都嘔吐了�，F(xiàn)在我又有了您的證實。我滿足了。”

“您想控告他嗎？想要一張化驗單嗎？”

“不，不。我剛才跟您講過了，他只是一個可憐蟲，我不想毀掉他。世界很大，同行不是冤家，人人都有權(quán)利得到自己的一席之地：他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我明白。”

“那您怎么辦？”

“明天我給他寫一封信，連同這包糖，請一位老太太給他捎回去。不，還是我自己給他送去吧，看他臉上會有什么表情，我還可以當(dāng)面向他解釋兩句。”他環(huán)視四周，如同一個人進了博物館，然后說道：“你們的職業(yè)也不錯，但需要有眼力和耐心。誰沒有這兩樣?xùn)|西，最好另找出路。”

他跟我告別，拿起那包糖，沒乘電梯，帶著他特有的那種不緊不慢的高貴氣派，步行下樓了。

（有刪改）
18.
小說第一段交代“帶著各種物品來化驗的人很多”，這有什么作用，請簡要說明。（
3
分）
19.
文中兩處畫橫線句，表現(xiàn)了“老頭”怎樣的心理？（
4
分）
20.
小說中的“我”有什么作用？請簡要分析。（
3
分）
21.
小說結(jié)尾說老頭有一種特有的“高貴氣派”，這種“高貴氣派”也就是一種高貴的品格。請結(jié)合全文舉例說說老頭有哪些高貴的品格。（
6
分）
22.
“你們的職業(yè)也不錯，但需要有眼力和耐心。誰沒有這兩樣?xùn)|西，最好另找出路。”

對這句話你有什么看法？談?wù)勀愕睦斫狻＃?br />6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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