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樹 史鐵生 ① 十歲那，我在一次作文比賽中得了第一。母親那時候還輕，急著跟我說她自己，說她小時候的作文作得還要好，老師甚至不相信那么好的文章會是她寫的。 老師找 合歡樹
史鐵生
①
十歲那，我在一次作文比賽中得了第一。母親那時候還輕，急著跟我說她自己，說她小時候的作文作得還要好，老師甚至不相信那么好的文章會是她寫的。“
老師找到家來問，是不是家里的大人幫了忙。我那時可能還不到十歲呢。”
我裝作根本不在意她的話，對著墻打乒乓球，把她氣得夠嗆。不過我承認(rèn)她聰明，她是世界上長得最好看的女的。她正給自己做一條藍(lán)底白花的裙子。
②
二十歲時，我的兩條腿殘廢了。除去給人家畫彩蛋，我想我還應(yīng)該再干點(diǎn)別的事，先后改變了幾次主意，最后想學(xué)寫作。母親那時已不輕，為了我的腿，她頭上開始有了白發(fā)。醫(yī)院已明確表示，我的病目前沒法治。母親的全副心思卻還放在給我治病上，到處找大夫，打聽偏方，花很多錢。后來她發(fā)現(xiàn)我在寫小說。她跟我說：“
那就好好寫吧。”
我聽出來，她對治好我的腿也終于絕望。“
我輕的時候也喜歡文學(xué)，跟你現(xiàn)在差不多大的時候，我也想過搞寫作。你小時候的作文不是得過第一嗎？那就寫著試試看。”
她提醒我說。我倆都盡力把我的腿忘掉。她到處給我借書，頂著雨或冒著雪推我去看電影，像過去給我找大夫、打聽偏方那樣，抱了希望。
③
三十歲時，我的第一篇小說發(fā)表了，母親卻已不在人世。過了幾，我的另一篇小說也獲了獎，母親已離開我整整七了。獲獎之后，登門采訪的記者就多，大家都好心好意，認(rèn)為我不容易。但是我只準(zhǔn)備了一套話，說來說去就覺得心煩。我搖著車躲了出去。坐在小公園安靜的樹林里，想：上帝為什么早早地召母親回去呢？迷迷糊糊的，我聽見回答：“
她心里太苦了。上帝看她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
我的心得到一點(diǎn)安慰，睜開眼睛，看見風(fēng)正在樹林里吹過。
④
我搖車離開那兒，在街上瞎逛，不想回家。
⑤
母親去世后，我們搬了家。我很少再到母親住過的那個小院兒去。小院兒在一個大院兒的盡里頭。我偶爾搖車到大院兒去坐坐，但不愿意去那個小院兒，推說手搖車進(jìn)去不方便。院兒里的老太太還都把我當(dāng)兒孫看，怪我不常去。我坐在院子當(dāng)中，喝東家的茶，吃西家的瓜。有一，人們終于又提到母親：“
到小院兒去看看吧，你媽種的那棵合歡樹今開花了！”
我心里一陣抖，還是推說手搖車進(jìn)出太不易。大伙就不再說，忙扯些別的，說起我們原來住的房子里現(xiàn)在住了小兩口，剛生了個兒子，孩子不哭不鬧，光是瞪著眼睛看窗戶上的樹影兒。
⑥
我沒料到那棵樹還活著。那，母親到勞動局去給我找工作，回來時在路邊挖了一棵剛出土的“
含羞草”
，以為是含羞草，種在花盆里長，竟是一棵合歡樹。第二合歡樹沒有發(fā)芽，母親嘆息了一回，依然讓它留在瓦盆里。第三，合歡樹不但長出了葉子，而且還比較茂盛。母親高興了好多天，以為那是個好兆頭，常去侍弄它。又過了一，她把合歡樹移出盆，栽在窗前的地上，有時念叨，不知道這種樹幾才開花。再過一，我們搬了家，悲痛弄得我們都把那棵小樹忘記了。
⑦
與其在街上瞎逛，我想，不如去看看那棵樹吧。我也想再看看母親住過的那間房。我老記著，那兒還有個剛來到世上的孩子，不哭不鬧，瞪著眼睛看樹影兒。是那棵合歡樹的影子嗎？
⑧
院兒里的老太太們還是那么歡迎我，東屋倒茶，西屋點(diǎn)煙，送到我跟前。這回，想搖車進(jìn)小院兒真是不能了。家家門前的小廚房都擴(kuò)大了，過道窄得一個人推自行車進(jìn)出也要側(cè)身。我問起那棵合歡樹。大伙說，都開花，長得跟房子一樣高了。這么說，我再也看不見它了。我要是求人背我去看，倒也不是不行。我挺后悔前兩沒有自己搖車進(jìn)去看看。
⑨
我搖車在街上慢慢走，不想急著回家。人有時候只想獨(dú)自靜靜地呆一會。悲傷也成享受。
⑩
有一天那個孩子長大了，會想起童的事，會想起那晃動的樹影兒，會想起他自己的媽媽。他會跑去看看那棵樹。但他不會知道那棵樹是誰種的，是怎么種的。
（選自《中國現(xiàn)代詩歌散文欣賞》，有刪改）
17.
下列對文章的理解和分析，不正確的兩項是（4
分）
A.
文章開頭展現(xiàn)了母子倆曾經(jīng)有過的一段輕松快樂、無憂無慮的生活，這與后來的生活困境及后文壓抑的氣氛形成對照。
B.
第③
段中“
她心里太苦了”
一句表現(xiàn)了母親的艱難，母愛的偉大，同時也表現(xiàn)了“
我”
對母親深深的理解、思戀和懷念。
C.
文章以事件的重要性為序，前部分以寫“
人”
為主，后部分以寫“
樹”
為主，兩部分銜接流暢，渾然一體。
D.
合歡樹既象征著母愛，又象征著生命的頑強(qiáng)、意志的堅定、事業(yè)的成就，同時，它還是母子合歡的象征。
E.
文章在對那個看樹影兒的孩子的擬想中結(jié)束，飽含深情直接贊美了母愛是普遍的，又是獨(dú)特的。韻味悠長，引人遐想。
18.
第②
段寫母親為“
我”
做了哪些事情？表現(xiàn)了母親怎樣的品性？（3
分）
19.
第⑥
段寫了母親種合歡樹的一段往事，請分析這段追憶在文中的作用。（4
分）
20.
第⑨
段中作者說“
悲傷也成享受”
，如何理解這句話在文中的含義？（4
分）
參考答案：中小學(xué)作文閱讀答案網(wǎng)整理
17.
（4
分）CE
18.
（3
分）為“
我”
治病，為“
我”
借書，推“
我”
看電影，鼓勵“
我”
寫作（1
分）。堅強(qiáng)、執(zhí)著、隱忍、無私、疼愛兒子（2
分）。
19.
（4
分）追憶合歡樹的來歷，說明它是母親親手所栽，在母親的照料下，茁壯成長（1
分）。感念母愛，因?yàn)槟赣H對兒子的疼愛融入在對合歡樹的精心呵護(hù)和培育中，合歡樹凝聚了母愛（1
分）。深化文章旨意，合歡樹身上有母親對生活美好的不棄和期盼（2
分）。
20.
（4
分）母親的早逝是令人悲傷的（1
分）；想起與母親生活在一起的往事，又是讓人感到溫馨的（1
分）；母親的愛、母親的意志、母親的命運(yùn)、母親的苦難，讓作者明白了生存的意義（1
分），并鼓舞作者在逆境中更堅強(qiáng)（1
分），因此這種悲傷也是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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