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小河

謝志強

①“
前邊有一條小河。”
外婆肯定地說。

②
外婆昨天從鄉(xiāng)下來到我們這里。她幾次捎口信，說要到城里來，可鄉(xiāng)下家里那一攤子又放不下，不放心喲。其實她無非是替晚輩操持零碎家務。養(yǎng)雞養(yǎng)鴨，燒飯炒菜，都是她做媳婦起就忙乎著的事情，她卻像頭一回做那樣新鮮、認真。我知道，農村那個院落門前淌過一條小河，她常在小小的河埠頭洗菜、淘米、漿衣。

③“
這是在城里，哪里有小河？”
我懶懶地說。我猜她幻覺中仍惦記著鄉(xiāng)村那條伴隨著她生活的小河。我現(xiàn)在的住宅小區(qū)坐落在近郊，據(jù)說早先是一片菜畦。近幾一幢幢高樓拔地而起，已辨別不出本來的面目了，像宣紙上滴落了一團顏料，迅速地浸潤開來。

④
外婆堅持道：“
沒錯，是有條小河。”
我笑了，說：“
外婆，我已在這住了四了，還沒發(fā)現(xiàn)什么小河。何況，也不需要什么河，用水，擰開自來水龍頭，水就會出來。”

⑤
外婆走到陽臺，似乎真看見了那條小河�？墒�，她面前聳立著樓房，樓房前邊露出另一幢樓房的墻影，但她仍說：“
是有條小河。”
我不再跟她爭辯，我每天出入這片新村，再熟悉不過了，我說：“
大概……
該有條小河吧。”

⑥
外婆的目光仿佛要穿越樓群，她沒回頭，說：“
一定有條小河，早晨，一個老太太端著一面盆衣裳往前頭去了呢。”
我倒是對斷水特別敏感，關心的是一旦停水，樓內便陷入癱瘓，自來水已成了城市的血液，偶爾停水，會弄得我們束手無策，怨聲載道。我想，這是城市的脆弱之處。我便說：“
那位老太太的家大概沒有自來水，她到鄰家去洗衣服。”
外婆回過頭，像是討厭一個孩子無知的固執(zhí)——
我兒時常領教外婆這種神情，說：“
可老太太就住在旁邊這棟樓里，我看見她走出走進。”

⑦
我心不在焉地說：“
那又能說明什么呢？”
外婆長長地嘆了口氣。外婆是位威嚴卻又不失隨和的老人，她不再使用昔日的權威了，這大概與她初入城市的不適應有關吧！

⑧
晚餐后，外婆要我陪她出去走走。是呀，我怎么忘了，一個閑不住的老人，整天待在混凝土建筑物里，到底憋悶得慌。外婆指指前邊，說往那走走。我說：“
那邊是郊區(qū)，我也不大去。”
外婆先走兩步，停下來。于是，我想到了外婆提起的那條河——
一條杜撰的河。我想，沒錯，人老了，更像老小孩，那好奇、執(zhí)著，就似我孩提時要偷偷地去小河里玩耍。

⑨
走過七幢樓房，面前展現(xiàn)出開闊的視野，一片片菜畦，綠油油的，十分醒目。果然，樓群盡頭顯出一條蜿蜒的小河，兩岸的樹叢草叢將河面遮擋得時隱時現(xiàn)，窄窄的河面還漂浮著水葫蘆之類的植物�？墒�，小河就在我們眼前，靜靜地流淌，無聲無息。

⑩
外婆樂了，說：“
是哦！”
我疑惑了：“
這么多日子，我怎么就沒有發(fā)現(xiàn)它的存在呢？”
外婆慈愛地笑了。我好像重新回到童的天地，她頗有權威地向我介紹這個世界。這時我疑心自己陡然衰退了，我那天真、我那好奇、我那敏感，似乎都消磨在固定的生活程式之中。

⑾
我驚愕了，原來真有這樣的一條小河。而我，曾一直那么自信。

（選自《精美微型小說讀本》，有改動）

1.
第①
節(jié)中，外婆為什么“
肯定地說”
前邊有一條小河？請聯(lián)系下文回答。（2
分）


2.
對于外婆說的那條小河，“
我”
的情感經歷了怎樣的變化？（3
分）


3.
從第⑤
、⑩
節(jié)畫線的句子中選擇一句，揣摩人物的內心活動。（3
分）

（1
）“
大概……
該有條小河吧。”


（2
）“
是哦！”


4.
第⑨
節(jié)對樓群盡頭那條小河的描寫，有什么用意？（3
分）


5.
這篇小說具有象征意味。根據(jù)對“
小河”
的理解，談談你從文中獲得的啟示。（3
分）



答案：

1
．外婆早晨時發(fā)現(xiàn)一個老太太端著一面盆衣裳往前頭去了，因而根據(jù)生活經驗判斷前邊有一條小河。（2
分，意對即可）

2
．從確信沒有小河，到小河出現(xiàn)后的疑惑、驚愕。（3
分）

3
．示例1:
選（1
），對外婆的堅持，“
我”
在口頭上作了妥協(xié)，其實內心并不認為小河真的存在。示例2:
選（2
），外婆的言外之意是“
我說的沒錯吧，你還不信”
，體現(xiàn)了外婆看到小河后的快樂和得意。（3
分，根據(jù)表達，酌情給分）

4.
（1
）印證了外婆的判斷，小河確實存在；（2
）交代了小河因樹叢草叢的遮擋，不易被發(fā)現(xiàn)。（3
分，第1
點2
分，第2
點1
分）

5
．“
小河”
象征生活中美好而容易被忽視的事物。在固定的生活程式中，人們很容易變得麻木、自私，只有像外婆一樣有一顆認真、好奇、敏感的心，才能發(fā)現(xiàn)生活中許多美好的東西。（3
分,
根據(jù)表達，酌情給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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