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 燕 張中行 ① 講不清楚什么理由，人總是覺得幾乎一切鳥都是美的，可愛的。一切太多，如果只許選家禽外的一種，以期情能專注，不知別人怎么樣，我必選 燕 。理由可以舉很多， 舊 燕
張中行
①
講不清楚什么理由，人總是覺得幾乎一切鳥都是美的，可愛的。一切太多，如果只許選家禽外的一種，以期情能專注，不知別人怎么樣，我必選“
燕”
。理由可以舉很多，其中一項最重要，是與人親近，而且不忘舊。
②
我是北國城（長城）南人，成以前住在鄉(xiāng)下，先是土坯屋，后改磚瓦屋，都是祖?zhèn)餍问�，正房（都坐北）五間，東西廂房各三間，小康及以上人家兼有前后院。正房靠東西各間住人，中間一間兩旁砌柴灶，可以起火做飯（冬天兼取暖）。這一間前部有門，如果有后院，后部也有門，就成為前后、內(nèi)外的通路。有意思的是前部的門，兩層：靠外的方形，只遮下半，向外開，名為風門；靠內(nèi)的左右兩扇，高及頂，向內(nèi)開，白日大敞，入睡前才關(guān)閉。這樣，起來之后，入睡之前，這間通路房的前門就總是半敞著。是不是歡迎燕來住半，生兒育女呢？說不清楚，因為祖祖輩輩都是“
不識不知，順帝之則”
。
③
還是說事實，總是公歷四五月之間，估計就是去歲那一對，回來了。門外罕有長者車轍的小家小戶添了熱鬧，風門之上，燕飛入飛出，早期是銜泥筑巢或補巢，其后是產(chǎn)卵孵化，再其后是打食喂雛鳥。人也忙，因為正是春種到秋收的時候。現(xiàn)在回想，其實不是因為都忙，而很可能是都具有（無意的）“
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
的大德，才能夠如此和平共處。關(guān)于和平共處，還可以具體說說。只說兩件，都屬于克己諒人的，先說燕一方，巢筑在屋頂稍靠后的一根檁上，灰白色，作簸箕形，口敞開，向外偏上，農(nóng)家早中晚三頓飯都要燒柴，煙氣火氣上升，推想在巢里必不好過，可是沒看見有不安然的表示。再說人一方，吃飯放矮長方桌，位置恰好在燕巢下，小蒴黃口待食的時候常有糞便落下，怎么對付呢，照例是飯桌移動位置，而不說抱怨的話。人燕和平相處，由人方面說是鳥獸可與共群，取其詩意，可以說是羲皇上的境界。
④
羲皇上與現(xiàn)代化難得協(xié)調(diào)，于是由二十代后期起，我出外上學，離開鄉(xiāng)村的祖?zhèn)魇椒浚�改為住學校宿舍，住北京的四合院，門不再是上部半敞的風門，室內(nèi)不見檁，也就再也不見燕巢以及燕飛入飛出了。有時想到昔日，很懷念。幸而還有個余韻，是七十代早期，我由干校放還，人未亡而家已破，當然還要活下去，只好婦唱夫隨，到北京大學女兒家寄居。住房是五十代建的四層磚樓，比較高大，樓前有兩排楊樹，像是與樓房比賽，鉆得很高。我們夫婦住的一間南向，前面有陽臺，未維新，用玻璃封閉，因而敞而且亮。記不清是哪一，四月末或五月初，竟飛來一對燕，選定上方近西南角，筑巢了。我很高興，想到又可以與燕結(jié)鄰，心里熱乎乎的。老伴也高興，說燕相中筑巢是個好兆頭。巢筑得不慢，常常見“
空梁落燕泥”
。及至筑成，我吃了一驚，竟不是簸箕形，而是魚壺形，長圓，近上部的一旁開個小口，僅能容燕身出入。我至今不明白，是另一種燕呢，還是在鄉(xiāng)隨鄉(xiāng)，在城隨城呢？兩種巢相比，我還是更喜歡家鄉(xiāng)那一種，因為可以看見雛鳥的黃口。但總是又來身旁了，應該慶幸。慶幸之余，有時想到次，至時還會回來吧？不負所望，次的春末準時回來�？墒窍袷切牟话捕�，先是利用舊巢，不久又筑新巢。也許對環(huán)境有什么意見吧，第三回來，飛旋幾次，看看舊居，遠去，就不再來。
⑤
其后是時和地更現(xiàn)代化，我遷入北郊一座高層樓，居室有窗，有陽臺，都封閉，蚊蠅尚不能入，更不要說燕了。由樓窗下望，有空地，卻永遠看不到“
乍晴池館燕爭泥”
的景象。常想到鄉(xiāng)村的舊居，可惜先則人禍，家里人都散而之四方，繼以天災（地震），房屋倒塌，現(xiàn)在是連遺跡都沒有了。其他人家，會不會仍保留祖?zhèn)鞯倪z風，有舊燕歸來飛入飛出呢？但愿仍是這樣。不過，縱使能夠這樣，總是離我太遠了。那么，關(guān)于舊燕，我所能有，就只是一首昔作也未能離開失落感的詩了，這是：
漫與寒衾夢繡幃，
天街細雨濕春衣。
驛路生春草，
舊燕歸時人未歸。
（1
）文章第②
段詳寫屋舍格局和門的設(shè)置的目的是么？（3
分）
【答案】人建屋，還想著燕，為下文人燕和諧作鋪墊。（3
分）（鋪墊給1
分，下文的人燕和諧的內(nèi)容2
分）
【解析】
試題分析：這類題目在解答時要從內(nèi)容和結(jié)構(gòu)兩方面來分析，從內(nèi)容上看，作者詳細地描寫屋舍格局，最后說“
這間通路房的前門就總是半敞著。是不是歡迎燕來住半，生兒育女呢”
，表明人們建屋時就給燕子留下了居住地，表現(xiàn)出人與燕的和諧、溫馨相處；從結(jié)構(gòu)上看，第二段屬于開頭段，它的作用是引起下文，為下文接著描寫人與燕的和諧相處做鋪墊。
考點：分析作品結(jié)構(gòu)，概括作品主題。能力層級為分析綜合C
。
（2
）根據(jù)上下文意，推斷“
羲皇上”
的意思。（2
分）
【答案】與自然和諧。（2
分）（人和動物、鳥獸、燕子、鳥類和平共處）
【解析】
試題分析：本題考查對語句含義的理解，應將所考查的語句放回到原文中，結(jié)合上下文來理解。本題所考查“
羲皇上”
，結(jié)合上文“
人燕和平相處，由人方面說是鳥獸可與共群，取其詩意”
，可知，這里指的是人與動物，或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意思。
考點：體會重要語句的豐富含意，品味精彩的語言表達藝術(shù)。能力層級為鑒賞評價D
。
（3
）下列兩句話具體描摹了兩個時期的鳥巢，簡析作者描寫的用意。（4
分）
①
巢筑在屋頂稍靠后的一根檁上，灰白色，作簸箕形，口敞開，向外偏上。
②
竟不是簸箕形，而是魚壺形，長圓，近上部的一旁開個小口，僅能容燕身出入。
【答案】通過兩個燕巢的比較，突出自己對家鄉(xiāng)舊燕的懷念，對家鄉(xiāng)人燕和諧，人與自然和諧關(guān)系的懷念；同時也反襯出對現(xiàn)代化帶來的人與自然隔膜的深深失落與思考。（4
分）
【解析】
試題分析：這類題目解答時首先要逐句分析句子在文中的含義，然后比較二者的不同，再歸納出答案。第一個句子是寫家鄉(xiāng)的燕巢，這種燕巢是向人們開放的，人們會看到巢里的幼鳥；燕子會經(jīng)受人們做飯的煙熏，可是燕子不以為不好；人們在燕巢下吃飯，可能會有燕子的糞便掉落，人們也不認為不好，表現(xiàn)出人與燕的和諧相處。第二個句子寫的燕巢是城里的燕巢，“
僅能容燕身出入”
，燕巢不再開放，人們看不到幼鳥了，再結(jié)合后文“
可是像是心不安定”
，第三便沒有來，可以看出燕子對人的不信任，表明人與燕之間有了隔膜；“
兩種巢相比，我還是更喜歡家鄉(xiāng)那一種”
，表達出作者對家鄉(xiāng)燕巢的喜愛之情，也是表達出作者對家鄉(xiāng)那種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生活的懷念，同時也就表達了對所謂的現(xiàn)代化帶來的人與自然之間的隔閡的思考。
考點：體會重要語句的豐富含意，品味精彩的語言表達藝術(shù)。能力層級為鑒賞評價D
。
（4
）文章結(jié)尾處以詩結(jié)文，其作用是什么？（5
分）
【答案】以詩結(jié)尾渲染氣氛，深化主旨。不僅傳達出對家鄉(xiāng)風物的濃濃眷戀，也包含游子無法回歸的感傷，還有對人們無法重回人與自然和諧境界進行反思。以詩結(jié)文還使文章抒情意味更濃，余韻回環(huán)不盡。（5
分）（形式上1
分，主旨2
分，懷念眷戀感傷1
分，反思1
分）
【解析】
試題分析：這類題目除了考慮引用詩歌的作用外，還可以從內(nèi)容和結(jié)構(gòu)兩方面來回答。從詩歌這種形式本身來說，能增添文章的意韻，意境悠遠，引人思考，讓人回味；從結(jié)構(gòu)上看，結(jié)尾有深化主旨的作用；從內(nèi)容上看，結(jié)合上文“
關(guān)于舊燕，我所能有，就只是一首昔作也未能離開失落感的詩”
可知道，這首詩表達了作者對今昔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生活的懷念、贊美和深深的遺憾、失落，引人反思。
考點：分析作品體裁的基本特征和主要表現(xiàn)手法。能力層級為分析綜合C
。
（5
）文章以“
舊燕”
為題，強調(diào)一個“
舊”
字�？v觀全文，陳述“
舊”
字包含的意思。（6
分）
【答案】①
原來的，少時祖屋中見到的情景。（本來的）②
對原有的人燕和諧關(guān)系的懷念。③
與“
新”
相對，對現(xiàn)代環(huán)境中人燕不親、不信關(guān)系的深深的失落感。（6
分）（本義2
分，對原有的人燕關(guān)系2
分，對現(xiàn)代社會人和動物2
分）
【 解析】
試題分析：這類題目解答時，第一看標題內(nèi)容，包括標題的本義和深層含義；第二思考與主旨的關(guān)系：是否文眼，能否揭示主旨，闡明文章中心，能否表明作者的情感態(tài)度。本題所考查的“
舊”
字，從表層含義來看，“
舊”
是與“
新”
相對的，就是原來的場景、畫面、生活、時光等等，本文是指作者在家鄉(xiāng)祖屋中見到的燕子，以及人與燕和諧相處的情景；深層含義是指往昔人與燕之間的情感；從表達主題的角度看，作者對“
舊”
燕的懷念表達的是對人與燕（或人與自然）和諧關(guān)系的懷念、贊頌、喜愛；對“
舊”
的懷念也就表達出對“
新”
的不滿和思索。
考點：分析作品結(jié)構(gòu)，概括作品主題。能力層級為分析綜合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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