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種靜默 李 東 生 百聞不如一見，我們在祟山峻嶺間顛簸四個小時，只為了與邊城見上一面，即使只能停留一個小時。 一下汽車，我便聞到了那熟悉的氣息。哦邊城你的身影真如我 另一種靜默

李 東 生
百聞不如一見，我們在祟山峻嶺間顛簸四個小時，只為了與邊城見上一面，即使只能停留一個小時。
一下汽車，我便聞到了那熟悉的氣息。哦——邊城你的身影真如我所想。也許，在我未曾與你謀面時，我們已有了一份默契。
你有江南水鄉(xiāng)的秀美，更有湘西偏遠小鎮(zhèn)的質(zhì)樸與清純——青石板小路，路邊橫斜的房屋，厚實的磚墻，歷久發(fā)黑的木板。聽不到你朗聲召喚，見不到你盛裝出迎，你靜若處子，默默地佇立在那兒，用你冰清的目光迎著我。我的腳、我的心早已不由自主地靠近你，靠近你。
水，我看見了翠翠擺渡的河水。立于石階上，凝神遠望，水面寬闊、平靜。劃一木船，浮于水中，這才發(fā)現(xiàn)水在流動，緩緩流向遠方。我知道，你的靜默掩蓋不住你的秀美、清純，還有你的靈動。翠翠，我知道你為什么叫翠翠了。翠山，綠水，還有船槳撥動水流的清脆聲，這一切滋養(yǎng)了你。我還知道，你的聲音比百靈鳥還要清脆，只是你不愿出聲。有人在喊：“看，翠翠!
”我知道，那雕塑不是你。我看見你閃現(xiàn)在綠樹間的身影，看見你在青石板上蹦跳過的腳印。我還看見水中你穿著小碎花布衣的靈巧身影。你在白塔旁翹首遠眺，你在船頭蹙眉凝神。你不出聲，但我知道，你的靜默就是選擇。
“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誰說這只是少女李清照情竇初開的寫照？其實你的初戀情懷盡在你的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里。“那個人也許永遠不會回來，也許明天就會回來。”我知道你會等待，哪怕一直等下去，少女李清照不就等到了趙明誠的傾心嗎？何況你的身體里流淌著你母親的血液。在你們母女倆的靜默里蓄積了少女的多情與癡心，你們的靜默是一種更沉穩(wěn)的選擇，你們的靜默里有執(zhí)著，有叛逆。
也許這是邊城人特有的靜默？沒有彷徨，沒有駐足；沒有誓言，沒有悲嘆。一切都在心里，堅定地默默前行。
沈從文
先生就是這樣一位靜默者。玲瓏剔透的湘西山水孕育了他的才情，也陶冶了他如水一般柔順的性格。他的靜默不是妥協(xié)，更不是懦弱。他以他特有的方式用自己的一生維護用筆的自由。站遠了看，沈從文一生的創(chuàng)作與研究給上個世紀尤其是革命代以政治為主旋律的文學添上了極為寶貴的一筆。
魯迅
先生說：“人是要有一點精神的。”你能說沈從文的靜默不是一種精神？他的筆不是武器，更不是博取名利的工具。他的筆就是他的心。對于一位文人，能讓筆始終完整地為自己所擁有，在那個特定的代，需要多么執(zhí)著、堅韌的精神�。�“不折不從，亦慈亦讓”，這正是沈從文一生的真實寫照。從沈從文靜默的身影里我們可以看到一類中國文人的形象，如陶淵明、孟浩然、蒲松齡……他們大多靜默一生。他們的靜默成就了他們的文學造詣。他們的作品歷久彌新，意味雋永，流傳千古。他們的靜默里沉淀了中國文人的一種品格——執(zhí)著、堅韌的精神。
今天，《邊城》已走進國內(nèi)外無數(shù)讀者的心，在世界文學長廊里她靜默地穩(wěn)穩(wěn)地占據(jù)了一角。再過兩百，人們閱讀那個時代的作品時，會發(fā)現(xiàn)沈從文的作品與他們是那么切近，甚至撥動了他們的心弦。這就是靜默之后的永恒。
沈從文如此執(zhí)著于事業(yè)，也同樣執(zhí)著于愛情。在苦苦追求張兆和女土的漫長日子里，沈從文以他的真誠、執(zhí)著、勤勉最終打動了張兆和的心，并與張兆和攜手相伴到老。在沱江的悠悠柔波里傾注了他對張兆和的多少深情，在滿江繁茂的水草里融進了他對張兆和幾多不盡的思念！抑或在翠翠的身上也有沈從文自己的影子？不自覺地他將自己的情思傾注在翠翠的身上。翠翠是沈從文眼中、心中的翠翠。
哦——邊城，我下一次來時，你會靜默依舊嗎？忘不了，你的內(nèi)斂與靈動；忘不了，你靜默里蓄積的執(zhí)著與堅韌……
《散文百家》（2006
第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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