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紅棉襖

高吉波

①30
前，我8
歲。

②母親不在了，一群孩子擠在父親的脊梁上，討吃求穿，日子十分凄惶。

③一個好心的媒人看著可憐，說家里沒個女人，日子少光彩。于是，在那個黃青不接的春天，我大哥牽著一頭瘦毛驢拖回了我的嫂子。她長我15
歲，嫁來時，穿著大紅的棉襖，頭上戴著大紅的花，臉上雖有顯而易見的菜色，但卻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接親的驢屁股上綁著兩袋玉米，哥說是嫂子用彩禮錢換的。

④大約那冬天吧，嫂子生了孩子。家里又多了張嘴，日子顯得更加地拮據。我正在長身子的時候，對米飯有一種本能的渴求，但是，每次盛飯，我都悄悄地拖到最后。我知道，大哥是一家的主勞力，嫂嫂一張嘴管著兩個人，只有我是一個閑人，所以，能少吃我盡量地少吃。

⑤大哥牽掛著我，有一回，大哥趁嫂子不在，悄悄端給我一碗小米粥。嫂子回來時，我已添凈了留在碗邊邊和嘴角的米粒。嫂子似乎察覺出了什么，眼圈兒紅紅的。晚上，嫂子借故支走大哥，說鍋里有碗米粥，是留給我的，我揭開鍋，卻發(fā)現(xiàn)里面還掩著倆個雞蛋。

⑥我沒喝，也沒吃。

⑦我跑到河里，破冰給侄女洗尿布。

⑧“阿九，你太小，洗不凈。”嫂子趕來，抱我到河邊。她把我紅腫的小手拉到她的懷里暖和，然后摸出兩個雞蛋，硬塞到我手里，“還熱，吃吧。”

⑨那天，風大，雪大。嫂子仍然穿著那件紅棉襖，在雪地里像一團火焰，我的心，也隨著這團火焰火熱火熱的。

⑩20
前，我18
歲。

⑾嫂子給我剃個新頭，然后背著行李送我到小鎮(zhèn)的車站上。

⑿“阿九，咱家你最有出息，外出讀書要學會自己疼自己。”她說。臨開車的時候，她塞給我一袋東西，我打開一看，是六個雞蛋。為了給我湊學費，嫂子賣掉了所有的雞和雞蛋，這六個雞蛋，是我硬堅持著留下來給小侄女的。抱著雞蛋，我無語而泣。

⒀那天，風大，雪大。隔著車窗，嫂子跑著向我招手。我覺得是一團火焰在雪地里跳躍，盡管她穿的棉襖是藍色的。

⒁現(xiàn)在，我38
歲，號稱作家。

⒂父親和大哥已相繼隨我母親去了。他們留下的最后一句話都是說給嫂子的：“真有來世，我變把椅子，讓你坐著歇歇。”

⒃我與嫂子最末的相見，是去春節(jié)攜妻帶小回老家去。那次，我特意到店里買了最好的蛋糕。嫂子養(yǎng)了一輩子雞，收了一輩子的雞蛋，自己，卻沒有正兒八經地嘗過雞蛋的味道。

⒄嫂子捧著蛋糕，眼里有若隱若現(xiàn)的淚花。她沒有吃，全給了我那貪吃的兒子。

⒅那天，風很大，雪很大。透過玻璃窗，我看見嫂子從屋外抱著柴草進來給我燒炕，我覺得雪地里有一團火焰永不熄滅。雖然她穿的棉襖是黑色的。

⒆晚上，嫂子坐在床上納鞋底，一雙鞋底可以到鎮(zhèn)上換上兩元錢。嫂子不斷地納鞋底，她納好的鞋底可以擺滿好幾個炕。“阿九，你腰疼是不是熬夜坐的時間太長？”她說：“都這歲數(shù)了，還不會疼自己。”

⒇我沒說話。我盯著嫂子久看，我突然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已經深陷下去，像一眼枯井，而且頭發(fā)竟也全白。但那一刻我跟30
前一樣想：嫂子其實是最美的。

(21)
后來，我在日記里寫過這樣的話：嫂子是弓，我們是箭，弓因箭而彎。

(22)
“我們”，自然也含著我的侄女，她現(xiàn)在在美國攻讀博士。

（略有刪改）

1.
請概括“嫂子”這一人物形象的特點。（2
分）


2.
文章通過哪幾件事情寫出了嫂子對我的關心？（4
分）


3.
文中畫線的句子“嫂子是弓，我們是箭，弓因箭而彎”運用了什么修辭手法？包含了哪些含義？（4
分）


4.
這篇文章表現(xiàn)了哪幾種情感？在表現(xiàn)這些情感時，作者采用了寄情于景、環(huán)境烘托、細節(jié)描寫、一線串珠等寫作手法，請你結合原文，選擇其中的一種作具體賞析。（6
分）



答案：

1
．善良（富有愛心）、勤勞、無私（有奉獻精神）（答出兩點即給2
分，意思相同即可。）

2
．①嫂子給“我”留米粥和雞蛋；②嫂子暖和了“我”強腫的小手；③賣掉了所有的雞和雞蛋送“我”上學；④嫂子在臨開車的時候塞給“我”六個雞蛋；⑤嫂子抱柴草給“我”燒炕。（答出三點即給滿分）

3
．比喻（1
分）。①嫂子憑著自己勤勞的雙手和對親人的慈母情懷，培育出了作家、博士，蛤她卻為此奉獻了自己最美好的卸貨分）。②盛贊嫂子的養(yǎng)育之恩（1
分）。

4
．（1
）嫂子對“我”、哥哥和父親的關愛之情；（2
）“我”“哥哥和父親”對嫂子的感激之情。（2
分，每點1
分）

寄情于物：本文主要表現(xiàn)了嫂子對“我”的關愛，而這份關愛之情，是作者巧借“雞蛋”來展現(xiàn)的。如文中第5
段中嫂子給“我”留雞蛋，第12
段中嫂子給“我”塞雞蛋，即是通過雞蛋來表現(xiàn)嫂子對“我”的關注和愛護（2
分）。文章還表現(xiàn)了“我”對嫂子的感激之情，而這份感悟的表達，作者主要是通過“紅棉襖”留在“我”心中深刻印象來表現(xiàn)的（2
分）

環(huán)境烘托：文章中有三處地方寫到了“風大，雪磊”，突出了天氣的惡劣，借此反襯出嫂子的關愛給“我”帶來的溫暖（2
分）。環(huán)境描寫的烘托使得情感的表達更加強烈，更加突出，更加真切（2
分）。

細節(jié)描寫：文中多處運用細節(jié)描寫。如嫂子“把我紅腫的小手拉到她懷里暖和”、“摸出兩個雞蛋，硬塞到我的手里”，一個“拉”和一個“塞”表現(xiàn)出了嫂子對我的關愛之情（2
分）。這些細致而傳神的細節(jié)描寫，使情感的表達更加地細膩，更加地感人（2
分）。

一線串珠：標題“雪地里的紅棉襖”是貫穿全文的一條線索，它串聯(lián)起了我8
歲、18
歲、38
歲等不同的齡階段對嫂子的深刻記憶；“雞蛋”是另一條串聯(lián)情節(jié)的線索，通過“留雞蛋”、“塞雞蛋”、“買蛋糕”等情節(jié)，寫出了嫂子對我的關愛和我對嫂子的敬愛之情（2
分）。一線串珠的使用使得文章主題鮮明，結構嚴謹，讓整個文章有渾然一體的感覺（2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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