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生靈 張煒 ① 暮色中，河灣里落滿云霞，與天際的顏色混合一起，分不清哪是流云哪是水灣。一群羊正在低頭覓食。這些美生靈自由自在地享受著這個黃昏。這兒水草肥美，讓它們長 美生靈

張煒
①
暮色中，河灣里落滿云霞，與天際的顏色混合一起，分不清哪是流云哪是水灣。一群羊正在低頭覓食。這些美生靈自由自在地享受著這個黃昏。這兒水草肥美，讓它們長得肥滾滾的，像些胖娃娃。如果走近了，會發(fā)現它們那可愛的神情，潔白的牙齒，那豐富而單純的表情。如果稍稍長久一點端詳這張張面龐，還會生出無限的憐憫。
②
沒有比它們更柔情、更需要依戀和愛護的動物了。它們與人類有著至為緊密的關系，它們幾乎成為所有食肉動物腹中之物，特別包括了人類。它們被豢養(yǎng)，被保護，卻要為之付出生命的代價。它們只吃草，生成的卻是奶、是最后交出的肉體。它們咩咩的叫聲，可以呼喚出多少美好的情愫。它們那神秘的、不可理解的互相傾訴和呼喚，那由于嗚叫而微微開啟的嘴巴、上皺的鼻梁都讓人感到一個純潔的生命的可愛。
③
它們像玉石一樣的灰藍色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你，直到把你看得羞愧，看得不知所措。
④
人在這種美生靈面前，應該更多地悟想。人一生要有多少事情要做，要克服多少障礙，才能走到完美的彼岸。這遙遙無期的旅程，折磨的恰是人類自己的靈魂，而不僅僅是這一類生靈。人類一天不能揩掉手上的血跡，就一天不會獲得最終的幸福。這是人類的全體未曾被告知的一個大限、一個可怕的命數。在這個命數面前，敏慧的心應該有所震栗。
⑤
溫柔和弱小常被欺辱，可是生命的無可企及的美卻可以摧毀一切。它最終仍然具有威懾力和滌蕩力。
⑥
三只小羊跟在它們的母親身邊，那種稚聲稚氣的咩咩聲至為動人，它們的母親對它們的呼叫幾乎充耳不聞。它需要抓緊時間攝取更多養(yǎng)料，以便生成奶水來飼喂它們。它知道這些撒嬌聲，這嗲聲嗲氣的求告呼喊沒有多少要緊。三個孩子沒有使母親注意它們，最后就自覺無聊地在一塊兒戲耍起來，像賭氣似的，離母親盡可能遠一點，用有些笨拙的、粗粗的、像木棍一樣的前腿去踢踏綠草；或者是瞅準一個踽踽前行的小甲蟲，用毛烘烘的嘴巴去觸碰，打一個不為人知的小噴嚏……
這樣的把戲玩了一會兒重又無趣起來，它們就一塊向著遠方奔跑，一躥一躥的，那是學著大羊們奔跑的樣子。它們一口氣跑到了河邊。最后它們返回，從幾只大羊的空隙中站直起來——
它們想起了母親，立刻驚慌失措地呼叫起來。它們的母親也在尋找孩子——
它們一抬頭發(fā)現孩子們不見了。母親的叫聲比小羊的叫聲要粗重有力多了。這遙遙相對的呼應此起彼伏，漸漸驚動了群羊。所有的羊都昂頭發(fā)出了叫聲，幫一個母親或三個孩子。后來它們三個重新回到母親身邊，羊群才又開始尋找食物。
⑦
羊們幾乎毫無侵犯性，全身都蓄滿了陽光。它們把這溫暖和熱量分贈人類，人類卻對這寶貴的饋贈毫無感謝之情。他們已經習慣于從羸弱的生命里索取和掠奪，因為他們自己在同類中也常常這樣去做。比起很多更弱小的生命來，人類幾乎不懂得羞愧。他們更多的時間像羊一樣吃草，有機會卻要放下草吃羊。他們常常奢談自然界的所謂“
食物鏈”
，卻從來不研究自己與其他動植物所構成的“
食物鏈”
。在整個神奇宇宙的生命鏈條中，人類構成了多么可怕的一環(huán)。作為某些個體，他們不乏優(yōu)秀的悟者；作為群體，他們卻是無知的莽漢。他們在把整個星球推向毀滅的邊緣，卻又沾沾自喜地夸耀和驕傲……
⑧
暮色蒼茫中，這一群美生靈被霞光勾勒出一片剪影。它們馱著所剩無幾的光明踽踽而行。在這生命進化的歷史上，它們的確是一些跨過了漫長世紀的蒼老的生命，它們也許懂得太多太多：關于這個星球、關于漫漫時光、關于生命的奧秘。
⑨
原來它們頷下垂掛的那一縷胡須，遠遠不是什么滑稽的標志，而是某種深刻的象征。它們正因為對這個世界知曉得太多了，才這樣聽天由命。
⑩
它們從來都沒有停止去做的，就是用自己弱小的身軀，每天馱回最后一縷陽光。
8
．作者將羊稱作“
美生靈”
，從全文看，“
美生靈”
美在哪里?


9
．文章結尾寫道：“
它們從來都沒有停止去做的，就是用自己弱小的身軀，每天馱回最后一縷陽光。”
這句話在文中有什么深刻含義?


10
．文中寫道：“
作為某些個體，他們不乏優(yōu)秀的悟者；作為群體，他們卻是無知的莽漢。”
你認為人類的無知表現在哪些方面？


參考答案：
8
．【精析】
理解文章中心詞句的豐富含意，主要方法是理層次，找準關鍵詞語。要理解羊美在哪里，第一，整體把握文章內容，逐層分析，通過作者對羊的記敘或描寫，領悟出羊的美；第二，抓住文中顯示羊的美的抒情議論句，即“
關鍵句”
如，“
那豐富而單純的表情”
，“
沒有比它們更柔情、更需要依戀和愛護的動物了”
，“
羊們幾乎毫無侵犯性，全身都蓄滿了陽光”
，“
它們把這溫暖和熱量分贈人類，人類卻對這寶貴的饋贈毫無感謝之情”
，“
它們正因為對這個世界知曉得太多了，才這樣聽天由命”
。第三，從“
關鍵句”
提取要點整合成答案。
【答案】
外在的美：①
模樣、神情純潔可愛；（1
、2
自然段）②
個體溫順弱小，群體充滿和諧與溫情；（5
、6
自然段）
內在的美（精神的美）：①
毫無侵犯性，無私地饋贈和奉獻一切；（第七自然段）②
深刻理解世界，順應天命。（8
、9
自然段）
9
．【精析】
這是考查對耐人尋味的擬人句的理解，方法是：第一，理解擬人的形象性，看作者是將什么無意識的事物人格化了，使抽象的感情具體可感了；第二，再將句子“
還原”
，揭開擬人的面紗，還原作者原本想表達的意思。
【答案】
①
羊雖被欺辱，被殺戮，卻依然繼續(xù)默默地對人類奉獻和饋贈；②
它們用自己善良的本性、高貴的精神讓人類看到拯救的希望（或“
無聲地向人類昭示可怕命數前的救贖之途”
）。（意思對即可）
10
．【精析】
這是考查從不同的角度和層面發(fā)掘作品的豐富意蘊的探究題，解答時，要在整體感知文章的基礎上緊扣文本的主旨大膽探索，可適當發(fā)表自己的看法，但切忌脫離文本天馬行空般的任意發(fā)揮。
【答案】
①
對其他生命的饋贈毫不感激；②
習慣于對羸弱的生命進行索取和掠奪：③
對同類也要進行掠奪甚至殺戮，且不懂羞愧；④
把整個星球推向毀滅的邊緣，還沾沾自喜地夸耀和驕傲。（言之成理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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