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臺下 孫一農 戲迷馬士厚可謂一方名人，幾十來，只要馬莊有戲，那臺口正中的位置，從沒讓別人占去過，而且風吹不動，雷打不走。 一出《五加坡》，他可將臺詞倒著背出來。 臺上臺下
孫一農
戲迷馬士厚可謂一方名人，幾十來，只要馬莊有戲，那臺口正中的位置，從沒讓別人占去過，而且風吹不動，雷打不走。
一出《五加坡》，他可將臺詞倒著背出來。最叫臺上臺下人們佩服的，是老先生看戲“入戲”。臺上哭他哭，臺上笑他笑。有人說老先生拿戲太當真，老先生鄙夷地回敬：“哼！當真？戲上就是世上。你懂戲嗎？”此語一出，四座皆驚。連縣劇團那個架子挺大、西服筆挺的楊導演，也禁不住伸出拇指連連夸贊老先生達到了“觀劇藝術的最高境界”。
然而，美中不足，老先生的權威僅限于臺下。那被重重絲絨幕布遮掩得嚴嚴實實的臺子，他卻從來沒有上去過。于是，“到臺子上看一看那幕布后面是咋弄的”便成了老先生的一大夙愿。
老先生這一心愿曲曲折折傳至臺上，終于，馬老先生得到了縣劇團楊導演的一張紅請柬。滿莊的戲迷們得訊全趕來祝賀。好不容易盼到夜幕扯下鳥歸巢，戲臺上開場鑼鼓不斷敲，老先生才披上他的新羊皮褂子，端上他的宜興茶壺，在一群老戲迷們的前呼后擁下來到劇場。一番客氣，幾句寒暄，老先生便被恭而敬之請至臺上，傍著那拉胡琴的下首坐下。
大幕在一陣震耳欲聾的掌聲中徐徐拉開。鑼敲鼓打，絲竹齊鳴，秦香蓮襤衣破裙，領著一雙兒女登了場，哈，過癮！今晚演的是《鍘美案》，老先生心頭樂開了花。演“黑頭”包公的又是渭北有名的“一聲雷”，唱有唱功，扮有扮相，不知使多少人為之傾倒！往常人們遠遠看他一眼尚不可及，而此刻，馬士厚老先生卻要坐到臺上，坐到他“一聲雷”的眼前，瞧他娃給大伙兒如何蹬打！
果然，那“一聲雷”一出場便氣度不凡，把個包黑子演得莊嚴周正，一聲“陳州放糧救民命”先博得個滿場彩。接著再下來，接冤狀，擒駙馬，斥皇姑，斗國母……一幕比一幕精彩，一聲比一聲激昂，看得臺下萬千觀眾掌聲“嘩嘩”像開了鍋。若不是戲演到正中間，輪到秦香蓮哭?惶，包黑子趁機抽空到后臺喘氣，老先生目光跟著往后臺那么一掃的話，任什么麻煩也不會出�？墒牵�老先生目光既然掃了，就沒理由不叫他大吃一驚，進而“啪”的一聲打碎了宜興茶壺！
怎！你道怎的？原來那“包黑子”一回到后臺，就嬉皮笑臉湊到“皇姑”跟前，跟那花枝招展、滿頭珠翠的娘兒們打情罵俏起來，再下來，更叫他吃驚：那早被押進監(jiān)牢的“陳世美”，正在另一邊舒服地蹺起二郎腿，悠悠然喝著高級飲料。“王朝”和“馬漢”也不知為甚吵起架來，最后氣哼哼誰也不理誰。那布景、音響呢，才叫他媽的不成話！山水花草，是映在一塊白布上的幻影兒。亭臺樓閣，連包相爺?shù)奈∥」�堂，皇帝老兒的金鑾寶殿，也全是描在一些薄木板上的糙畫兒。至于那曾叫自己驚慌失措出了丑的雷聲，竟是拿棒子敲一塊爛鐵皮發(fā)出來的！上當了，幾十全上當了！馬老先生只覺得腦袋嗡嗡，雙眼暈蒙，耳邊像有幾十面大鑼同時在敲。雖說前邊的戲越演越精彩，臺下的掌聲幾乎要將偌大的戲臺掀翻，馬老先生卻再也坐不住了。終于，未能等“包黑子”把“陳世美”塞進銅鍘，他便顫抖抖拄杖站了起來，踉蹌著步子朝臺下走去。
楊導演見狀忙趕過來：“馬大爺，戲還沒完您怎么就走！”
“我……”馬老先生嘴唇兒直哆嗦，“頭……頭昏……”
(
選自《微型小說三百篇》，有刪改)
14
、理解文中句子“
觀劇藝術的最高境界
”的含義。（2
分）
答：看戲時入戲的程度，隨著臺上的悲喜而哭笑，將戲劇當作真實的人世體驗。
15
、請從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對小說主人公“馬老先生”進行賞析。（6
分）
答：形象包括老戲迷、熱衷于戲劇、有威望、自信（自傲、自認權威）、分不清藝術和生活的差異、追求完美、較真等
手法包括細節(jié)描寫或正面描寫，如神態(tài)、動作、語言、心理等，側面烘托如眾人對馬老先生的不同態(tài)度、評價，以及戲臺環(huán)境氛圍的烘托等。（分析時應適當?shù)嘏e出例證）
（形象、手法兩個方面，各答出3
個要點即可）
16
、 請圍繞“戲迷”馬老先生的情感變化，梳理本文情節(jié)。（4
分）
答：開端，馬老先生在地方民眾心目中的權威地位，但有美中不足的一大夙愿，“到臺上看一看那幕布后面是咋弄的”；發(fā)展，老先生的夙愿得以實現(xiàn)，被請到臺上，心里滿足，興奮；高潮，在觀戲的過程中，目光往后臺一掃，大吃一驚，熱情頓消；結局，踉蹌著步子下臺，失落萬分。
17
、結合全文，談談作者將該小說標題為“臺上臺下”，有何作用？（4
分）
答：內容上，概括了小說的情節(jié)；主旨上，暗示了小說的主題；結構上，是故事展開的線索；修辭上，簡潔、形象地時空變化對比。（結合文本內容，答出其中2
點即可）
18
、在臺下，馬老先生體會到了戲劇的美感，對戲劇如癡如醉；可是一旦走上了臺，沒有了距離，他卻有一種上當?shù)母杏X。請結合全文對“臺上臺下”的巨大差異，談談你的探究和認識。（6
分）
答：①藝術和實際人生的距離：距離是產生美感的前提，是構成審美的條件；小說中舞臺上的燈光、簾幕正是用來構成審美距離的工具；②有時候太過于結晶目標，以至于它那微小的裂痕都被一覽無余、盡收眼底；如馬老先生登上臺后，近距離看到的后臺種種情形，使他從戲劇欣賞中跳脫了出來；③要想感受美，距離要適當。沒有距離，不能使人從實際生活的牽絆中解放出來，容易讓人停留在實用世界，如馬老先生看到的后臺種種情形；距離太遠，又容易使人無法了解和欣賞，如文中那些不理解馬老先生的普通觀眾。④審美的態(tài)度不同，得到的美感體驗不同。馬老先生在臺下看戲，是注意力集中在戲劇人物情節(jié)當中，專心致志地欣賞戲劇形象本身之美；而在臺上，看到的演員在后臺的生活中真實表現(xiàn)，注意力旁遷，將藝術欣賞的眼光引回到實際人生，在道德的立場去評判演員作為人在實際生活中的作為；⑤藝術創(chuàng)造，不是原始地呈現(xiàn)，舞臺上演員的談話、唱腔、姿態(tài)以及簡單、少量而不一定逼真的布景，恰恰是突破了自然主義和形式主義的原始模仿，成為中國戲劇虛實結合的一種藝術特色。 （要點與結合文本各3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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