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 雉 沈石溪 天空還掛著一鉤殘月，我順著被野獸踩踏出來的牛毛細路鉆進戛洛山的黑石溝。黎明前的山野一片靜寂，黑石溝兩旁平緩的山坡上，密不透風的灌木林里偶然傳來幾聲飛禽 誘 雉
沈石溪
天空還掛著一鉤殘月，我順著被野獸踩踏出來的牛毛細路鉆進戛洛山的黑石溝。黎明前的山野一片靜寂，黑石溝兩旁平緩的山坡上，密不透風的灌木林里偶然傳來幾聲飛禽走獸夢囈般的叫聲。我知道，灌木林里有我所渴望得到的松雉。但松雉生活在齊人高的斑茅草叢中，待在密不透風的灌木林里，輕易不肯出來；且生性機敏，因此，捕捉的難度很高。
也不知從哪一代獵人開始，發(fā)明了誘捕法。就是將一只雄松雉作為誘子，用雄松雉身上的氣味和叫聲把隱藏在草叢和灌木里的雌松雉勾引出來；或者把在這塊地盤上稱王稱霸的另一只雄松雉激怒出來爭斗，獵人趁機把那些或因愛情、或因嫉妒而喪失了警覺的松雉們收拾掉。此種捕殺方法效果極佳。
天亮了，我在潺潺流淌的山泉旁找了一塊便于觀察和射擊的位置，把一支老掉牙的火銃擱在一個樹墩上。取下背上那只編織精巧的竹籠子，打開門扣，把我精心調教出來的那只誘雉抱到被一縷陽光照亮的空地上。
這真是一只絕頂漂亮的松雉，有著非凡的雄性氣概。只見它不慌不忙地蓬松開頸毛，喔——咯——咿，喔——咯——咿，啼叫起來。這叫聲的旋律與節(jié)奏干澀而尖厲，短促而刻板，像是強者對弱者的嘲笑和調侃，又像是居高臨下的咒罵�？傊�，是一種自命不凡的雄性對不堪一擊的對手發(fā)出的唾棄聲。這真是絕妙的激將法。
果然，右側的茅草叢中傳出一串雄松雉悲壯的鳴叫。隨著叫聲，它挺著胸氣宇軒昂地鉆出草叢，扇動著翅膀，連跑帶飛撲向誘雉。這是—只長相平常瘦削單薄的雄松雉，個頭比誘雉小了一圈，來勢并不兇猛，動作也較遲鈍。我期待著我的誘雉能以此為契機，發(fā)起進攻。但我想錯了，誘雉驚慌地扭開腦袋，眼光突然轉向我埋伏的位置，咯咯——喔，咯咯——喔，吐出一串叫聲。這叫聲既是在埋怨，又是在呼救。
我明白了，這是一只徒具雄性外殼的家伙。
雄松雉抓住誘雉扭頭躲閃的時機，猛地一拍翅膀，凌空躍起，居高臨下?lián)涞秸T雉身上，尖厲的爪子抓住誘雉的翅膀，彎鉤形的嘴喙朝誘雉的腦殼猛啄。在這充滿野性的攻擊下，誘雉失去了抵抗能力，全身癱軟，蹲在地上，發(fā)出絕望的哀叫。
雄松雉站在誘雉背上引吭高歌，喔咯咯——喔——咯，向躲藏在巖石背后或草叢深處的雌松雉們報捷。誘雉趁機從雄松雉的鐵爪下掙脫出來，飛快逃向我埋伏的地方。我趕緊扣動了扳機。
我把雄松雉塞進背囊后，誘雉偏著臉，把一只雉眼朝向天空，凝視了一會兒藍天白云和火紅的太陽，似乎是要從生機盎然的天空得到某種神秘的啟示，汲取某種超凡的力量。接著，它抖擻脖頸上的羽毛，對著太陽，吐出一串圓潤悅耳的鳴叫。喔——咯咯，喔——咯咯，叫聲平添了許多陽剛美和雄性美。
哦，它是在召喚剛才被我打死的雄松雉的遺孀。果然，過了一會兒，亂石堆背后傳來雌松雉柔和的咕咕聲，像是在召喚誘雉前去幽會。誘雉平靜地站在原地，朝雌松雉躲藏的亂石堆十分賣力地吐出一串又一串色情味很濃的啼鳴。
雌松雉經(jīng)不起誘雉長時間的引誘，頻頻從亂石堆后面伸出腦袋，好奇地窺望著誘雉。誘雉的胸脯挺得更高，脖子朝天空一伸一縮，驕傲得仿佛要和太陽比高低。突然，誘雉縱身躍起，爪子有力地朝前搏擊，嘴喙閃電般在空中啄咬了幾下，做出一個兩雄爭斗時的典型動作，既顯示出它銳不可當?shù)膽?zhàn)斗風范，又展露了它的體態(tài)和在激烈運動時彩羽炫目的光亮，表演得恰到好處。
雌松雉被誘雉超一流的表演陶醉了，羞羞答答暈暈乎乎從亂石堆后面鉆出來。這是一只輕的雌松雉，嘴殼嫩黃，眼睛亮得像兩塊玻璃珠。這只雌松雉貼近誘雉了，咯咯咯柔順地輕叫著。后又轉身朝樹林跑去。只見雌松雉走了兩步，然后又咯咯叫兩聲，回頭呼喚誘雉跟它到自由廣闊的叢林里去。
我想，誘雉會跟著雌松雉走的。唉，我在心里嘆了口氣，我這只好不容易精心培養(yǎng)出來的誘雉算是報廢了！
可我又一次犯錯了。誘雉望望快走到樹林邊緣的雌松雉，突然撲過去，用尖硬的嘴喙，一口啄住雌松雉的雞冠，用強壯的身軀將雌松雉按倒在地。這絕不是調情式的嬉戲，而是像兩只雄松雉打架斗毆時的粗暴的征服。當雌松雉掙扎著想站起來時，誘雉曲起雙腿，在雌松雉的胸脯上猛力一蹬，雌松雉被蹬出兩步遠，倒在地上，痙攣著，哀叫著，一時爬不起來了。誘雉扭轉身體，往旁邊的空地猛地一躥，迅速從雌松雉身邊逃離開，一個勁朝我伏擊的地方啼叫起來。我明白，誘雉是在提醒和催促我開槍。
恍然間，我像被強迫灌了兩瓶劣質燒酒似的，腦袋暈乎得厲害，反胃惡心，想嘔吐。我咬著牙扣動了扳機。訇然巨響后，誘雉倒在了血泊中……
（選自《微型小說選刊》
第6
期）
　　
7.
在誘殺兩只松雉時，誘雉的表現(xiàn)使“我”感到很意外。請簡述“我”的這兩意外。（要求在80
字以內）（4
分）




不知所措



13．
結合上下文，品味下列句子中的加點語句的表達作用。（4
分）

（1
）它抖擻脖頸上的羽毛，對著太陽，吐出一串圓潤悅耳的鳴叫。喔——咯咯，喔——咯咯，叫聲平添了許多陽剛美
和雄性美
。

（2
）這是一只輕的雌松雉，嘴殼嫩黃
，眼睛亮得像兩塊玻璃珠
。

14．
結合文章內容，說說第一節(jié)環(huán)境描寫的作用（4
分）

10.
“我咬著牙扣動了扳機。訇然巨響后，誘雉倒在了血泊中……”這樣的結局安排有什么作用？（4
分）


參考答案：
l
第一個意外：有著非凡雄性氣概的誘雉斗不過長相平常、瘦削單薄的雄松雉。
第二個意外：誘雉不但經(jīng)受住雌松雉的引誘，而且向對方發(fā)起猛烈攻擊，并提醒和催促“我”開槍。（各2
分）

（1
）說誘雉的鳴叫聲有“陽剛美”和“雄性美”，這與誘雉的實際行為形成鮮明的對比，具有強烈的諷刺意味。（2
分）

（2
）“嘴角黃嫩，眼睛亮得像兩顆玻璃珠”描寫出雌松雉的美麗可愛，反襯出誘雉的無情卑鄙與兇殘可惡。
l
(4
分）交代了故事發(fā)生的環(huán)境，渲染了陰森恐怖的氛圍，突出了誘雉的作用。（意符即可）評分標準：寫到一點給2
分，寫到兩點給滿分。）
l
（4
分）這樣的結局安排，“出乎意料之外，合乎情理之中”，平添了故事的波瀾（2
分），反映了作者對泯滅性、出賣同類者的憎恨，揭示了小說的主題（2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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